我的前十八年人生如同精密运行的公式。
绩点满分的成绩单像实验室的试剂标签般整齐排列。
直到林旭转系过来,这个自带阳光特效的家伙撕碎了我的时间表。
他会在足球赛后把汗湿的额头抵在我肩上喘息;
会抢走我推导到一半的课题模型,在演算纸背面画滑稽的速写。
某个停电的深夜,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人。
他翻过身,温热的手指突然钻进我虚握的掌心。
>“就一会儿,我手冷。”他的呼吸扫过我的耳垂。
>黑暗中我们头抵着头,指缝紧密交缠。
>那是我公式化人生里唯一脱轨的夜晚。
>后来他父亲破产,全家连夜搬离这座城市。
>毕业典礼上,院长念出我的名字:“陈屿同学以最高荣誉毕业,直博MIT——”
>掌声雷动中,我摸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演算纸。
>背面是他画的两个小人,正头对头牵着手。
>原来有些温度,穷尽一生也再难复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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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十八年人生,精确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弦。每一天都被无形的刻度尺仔细丈量,每一刻都运行在既定的轨道上,不容丝毫偏移。清晨六点零七分,闹铃以它永不疲惫的机械音将我准时拽出浅眠。眼睛睁开时,宿舍天花板上那熟悉的、因年代久远而微微发黄的纹路便映入眼帘,它们如同某种古老的密码,日复一日地烙印在视网膜上。六点二十分,冷水扑面,带着自来水管特有的金属腥气,刺激着麻木的神经末梢。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缺乏年轻人应有的血色与生气,眼神里是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平静。
七点整,我准时踏入图书馆或第一堂课的教室。这个时间点,偌大的空间里通常只有寥寥几人。我的座位总是固定的——靠窗、光线充足且安静的位置。书包被放置在桌肚或脚边,动作轻缓。桌面摊开的是昨天预习过的专业文献或未完成的课题推导,书页边角平整得如同刚刚拆封。
空气里弥漫着书本、旧木桌椅和若有似无的咖啡因气味。偶尔有早到的同学进来,脚步声、拉椅子的吱呀声、翻书的哗啦声,这些细碎的噪音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我专注的湖面上荡开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随即沉没,水面复归平滑如镜。
上课、推导、做实验、写论文,我的动作几乎成了条件反射。笔尖或键盘敲击留下的,是绝对清晰、毫无歧义的符号、公式和逻辑链。教授们的声音,或严谨,或激昂,或循循善诱,于我而言,都只是需要被大脑接收、处理、分类归档的信息流。我像一个高效而沉默的处理器,只负责输入与输出,中间的情绪转换过程被彻底阉割。课间或宿舍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模糊而遥远。我习惯性地埋首于书本或屏幕,仿佛那构筑的堡垒是隔绝一切纷扰的结界。
成绩单定期刷新,如同某种神圣的契约履行。GPA榜首的位置从未旁落,那鲜亮的“4.0”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烫在名字的旁边。一张张荣誉证书、奖学金通知被仔细叠好,收进书桌抽屉里最深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中。它们排列得如同实验室里贴着标签的试剂瓶,冰冷、有序,记录着一次次毫无悬念的实验成功。没有兴奋,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如同看着秒针按部就班地跳过又一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