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贵叔,”赵刚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三爷那边……”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哄笑和叽里呱啦的日语声浪猛地冲了进来。山本一郎带着两个挎着长枪的士兵,大摇大摆地闯进了茶馆!空气瞬间凝固了。茶客们噤若寒蝉,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山本那双阴鸷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茶馆里扫射,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们这张靠窗的桌子上。他脸上挂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径直朝我们走来。我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浓重的烟草和皮革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赵刚放在桌下的手,瞬间绷紧了青筋,我几乎能听到他骨节捏紧的轻微声响。我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脸上堆起习惯性的、近乎卑微的笑容,侧身一步,挡在了赵刚和山本之间:“太君您来了!快请坐!顺子,快给太君上好茶!”同时,我的右脚在桌下极其隐蔽地、重重地碰了一下赵刚的小腿。
山本根本没看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刚,用生硬的中国话问道:“你的,什么人的干活?”他身后的两个兵也上前一步,手按在了枪套上,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哗啦——咣当!”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猛地从门口传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浑身一震。只见顺子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脚下是打翻的铜壶和一地冒着热气的开水、碎裂的瓷片。他像是吓傻了,结结巴巴地指着外面:“对、对不住掌柜的!我、我脚滑了……”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顺子吸引的瞬间,赵刚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风,无声而迅捷地闪身,贴着墙边溜向了通往后面灶间的侧门,身影眨眼间消失不见。我心中暗赞顺子这孩子的机灵,面上却立刻换上一副又惊又怒的表情,几步冲到门口,扬手作势要打顺子:“你个没用的东西!毛手毛脚!惊扰了太君你担待得起吗?还不快滚去收拾干净!” 顺子如蒙大赦,赶紧低头去捡碎片。
山本一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空了的座位和我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又狠狠瞪了手忙脚乱的顺子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显然被搅了兴致,也没了继续喝茶的念头,阴沉着脸,带着士兵转身走了。沉重的皮靴声远去,茶馆里死寂一片,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我站在满地狼藉的水渍和碎瓷片中,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山本最后那阴冷如毒蛇回眸的一瞥,深深烙在了我心底。
山本一郎果然没有善罢甘休。没过两天,茶馆门口斜对面支起了一个烟摊,摊主是个眼神飘忽、总爱朝我们这边瞟的陌生汉子。后巷通往镇外的小路口,也多了一个坐在石墩上晒太阳、却总也晒不暖似的闲人。无形的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我知道,这是山本撒下的眼线,清平茶馆的一举一动,都被盯上了。刘三爷下午来说书时,脸色也透着凝重。他悄悄告诉我,山本的手下盘问过几个常来听书的街坊,问三爷都讲了些什么故事,有没有“煽动人心”的话。
“老李,”三爷捋着花白的胡子,眼神锐利如鹰,“小鬼子这是起了疑心,要动手了。咱们得走在前头,不能坐以待毙。” 他凑近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组织上急需一份关于鬼子军火库守卫轮换的情报,关系到一次大行动!必须尽快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