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梳落地的瞬间,阁楼的旧梳全倒了,梳齿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后院枯井。其中把象牙梳突然渗出红油,像凝固的血。我捡起来,梳背刻着个 “李” 字,字的笔画里嵌着细小的骨头渣,放在鼻尖一闻,有七姨太常用的玫瑰香,混着淡淡的尸臭。

家丁砸阁楼时,旧梳滚落一地。桃木梳齿缝里的指甲泛着青黑,和小妾鬼魂的指甲弧度分毫不差。我捡起它时,指甲突然动了动,掐进我的掌心,挤出滴血珠。血珠落在梳齿上立刻被吸收,梳背浮现出张人脸,眼睛的位置正好对着枯井的方向。

后脑勺磕在门槛的瞬间,我看见妹妹的发绳缠着门板的铁钉,红得像血。李茂才的靴子踩着我的手指,骨头咯吱响:“替你妹顶罪,给七姨太梳头。” 他的鼻息里有酒气和尸臭味,吹在我脸上,让我想起去年在井里捞起的那具女尸,喉咙里就塞着半块带酒气的玉梳。

我咬碎舌尖,血沫喷在他的靴子上。黑狗血抹在桃木梳上,腥味混着香粉 —— 七姨太的镜中,小妾正用断指戳李茂才后腰,那里有块新的淤青,像只手印。七姨太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缝里有泥土,和枯井边的一样带着腐味。她的脉搏跳得像打鼓,每分钟九十二下,比常人快了近三十下。

我扯下七姨太的头发,混着指血缠成结藏进袖中。结刚缠好,她就开始发抖,后颈的掐痕紫得像熟透的桑葚,和铜镜里映出的颈纹严丝合缝。她突然笑了,笑声像指甲刮玻璃,嘴角流出黑血,滴在妆奁上腐蚀出个小洞,洞里钻出根头发,迅速缠上李茂才的靴底。

家丁突然撞进来,手里的刀劈向镜子。碎片溅到我脸上,其中一块映出小妾的脸,正在七姨太的身后梳她的头发。七姨太的头发掉得厉害,像秋天的落叶,每根头发都缠着红线,红线末端拴着小纸人,纸人的脸竟与去年失踪的张屠户家的女儿一模一样。

我假装整理妆奁,将碎镜片藏进粉盒。李茂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越来越近。七姨太突然抓住我的手,往我掌心塞了样东西 —— 是块玉佩,和李茂才腰间的成对,上面沾着根头发,发根处有个血痂。玉佩的温度像块冰,贴在皮肤上竟感到刺痛,仿佛有细小的针在扎。

粉盒里的碎镜片突然自己拼起来,映出七姨太被掐的画面:李茂才的手正按在她的脖子上,她手里攥着的玉梳断成两截,其中一半掉在床底,露出半截指骨。我刚要叫,玉佩突然发烫,烫得我差点扔掉,上面的头发开始生长,缠上我的手腕像条红绳,绳结处渗出的血珠滴在镜片上,显露出床底的暗格。

巨石封死的井口,石缝里的头发在动,与李茂才掉的发丝粗细一样。我用桃木梳勾出一根,头发突然缠上梳齿,越收越紧勒出红痕,像条细小的蛇。梳柄上的纹路突然变成人脸,在哭,眼泪的位置渗出细小的骨渣 —— 那是小妾的眼泪,老梳头婆说过,冤死的人骨头会流泪。

坟头的新土上,供品冒着白气,是刚沏的碧螺春。茶杯里的倒影不是七姨太,是小妾,她对着我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齿沾着血。我打翻茶杯,茶水落地变成血水,桃木梳蘸坟土画咒,最后一笔落成时,巨石晃了晃,井底传来篦子刮头皮的响,一声,两声,越来越急,像在催命。我的头皮突然一阵发麻,像有无数根针扎进毛囊,伸手一摸,指缝里缠着根青灰色的头发,发根带着新鲜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