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头胃里一阵翻搅。他僵硬地走过去。炕上的娘,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他咬着牙,双手用力,将娘冰凉僵硬的身体翻成侧卧,露出了后背。腐烂的气味立刻浓烈地弥漫开。
王神婆凑近了看那个烂洞。洞口边缘发黑,脓血混在一起。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甲缝里是黑泥,在那个烂洞边缘按了按。又硬又冷。
“皮子烂透了。”王神婆直起身,声音依旧平板,却像冰锥扎进陈石头耳朵里,“沾了死气,污了。做不得灯。”她浑浊的眼珠转向陈石头,里面没有一丝波澜,“点不亮。点了,魂也看不见路。”
陈石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那……那怎么办?我娘……我娘的魂……”
“魂找不到路,”王神婆打断他,干枯的手指指向炕沿上那盏幽幽燃烧的白纸灯笼,“就得回来找灯。灯是谁做的,就找谁。”她的目光落在陈石头脸上,冰冷刺骨,“找替身。”
陈石头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找替身?找他?
“规矩不能破。”王神婆的声音像铁块砸在地上,“灯,必须亮。魂,必须走。”
她顿了顿,枯槁的脸在油灯和灯笼的微光里显得阴森。那双浑浊的眼睛,慢慢抬起,越过李秀芝的尸体,落在陈石头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后背上。
“烂皮点不亮灯,”王神婆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的信子,钻进陈石头的耳朵,“得用活人背上的整张皮。”她枯瘦的手指,指甲尖利,直直地指向陈石头,“你的皮。新鲜,厚实,阳气足。做灯,亮堂。”
陈石头如遭雷击!他猛地倒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墙皮簌簌落下几块。他惊恐地瞪着王神婆,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干瘪老太婆的真面目。
“我的……皮?”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破锣。
“就今晚子时。”王神婆像是没看见他的恐惧,自顾自地说。她拿起那把细长的剥皮刀。刀身在昏黄的光下,泛着冰冷的、油腻的光泽。她走到墙角,拿起一个木盆,走到院子里。很快,传来泼水声。她在洗刀。
陈石头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看着炕上娘僵硬的背影,那个黑黢黢的烂洞正对着他。他看着炕沿上那盏白纸灯笼,那点昏黄的光,此刻像鬼火一样跳跃着,嘲笑着他的恐惧。剥皮……活剥他的皮……做成灯……点在他娘的坟头……
不!绝不!
逃!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他混沌的脑海。他猛地站直身体,眼睛迅速扫向低矮的房门。门虚掩着。外面是浓稠的、无边的黑夜。
他刚挪动一步。王神婆端着木盆进来了。盆里的水浑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把盆放在炕前。那把洗过的剥皮刀,湿漉漉的,刀尖朝下,插在盆沿上。水珠顺着刀尖滴落。
她浑浊的眼睛扫了陈石头一眼。那眼神,像看砧板上的一块肉。
“时辰快到了。”王神婆的声音平板无波。她走到墙边,拿起那捆细细的麻绳,在手里掂了掂。绳子很结实。她又拿起那团深褐色的油脂,凑在油灯下看了看。
陈石头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逃不掉了。这老婆子早有准备。他看着她手里的麻绳,想到自己会被捆起来,像牲口一样按在案板上,被那把冰冷的刀……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