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一页,是一张在某个灯光略显昏暗的餐厅里拍的合影。周予白穿着略显宽大的廉价西装,对着镜头笑得有点傻气,他面前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细细的蜡烛。林晚自己则依偎在他身边,脸上是羞怯又幸福的笑容,手里举着一个包装简陋的小盒子。

旁边的字迹写着:

“11月5日,阴。这个傻瓜,今天是他第一份实习工资到账的日子。那么点钱,非要拉着我去庆祝,还神神秘秘地不许我看。结果……居然是用几乎全部的工资,给我买了这条细细的银链子。他自己呢?生日蛋糕都只舍得买最小的那一种,还嘴硬说吃多了腻。链子很轻,戴在脖子上凉凉的,可心里好烫。我偷偷许愿,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给他买最好的蛋糕,最好的礼物……笨蛋周予白,你值得最好的啊。”

照片上的银链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却真实的光。林晚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如今空荡荡的脖颈。那条链子,在他车祸后醒来,用一种全然陌生的、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的那天,就被她摘下来,锁进了箱子最底层。

再往后翻,照片和文字渐渐多了起来。有他们在拥挤的小吃街分享一碗热腾腾的麻辣烫;有他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载着她穿过开满蔷薇花的老街巷,风吹起她的裙角和长发;有他们在简陋的出租屋阳台上,对着小小的盆栽指指点点,说要种出世界上最好看的太阳花……

字里行间,全是琐碎日常里流淌的甜蜜和笨拙却赤诚的爱意。那时的周予白,会记得她生理期不能喝冰水,会笨手笨脚给她煮难喝的红糖姜茶;会因为她随口一句“星星好亮”就半夜拉着她爬上顶楼天台;会因为别的男生多看她两眼就自己生半天闷气,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直到她翻到一页,日期标注是三年前,就在那场改变一切的车祸发生前不久。没有照片,只有几行字,笔迹似乎有些匆忙:

“4月10日,晴。今天他陪我去医院复查了。结果……还是老样子。医生建议尽快手术,费用很高,风险也不小。他握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比我还紧张,却一直说‘晚晚别怕,有我在,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只要安心养好身体。’ 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软。其实……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林晚的指尖死死抠着这一页的纸角,指节用力到泛白。她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关于病痛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感,再次汹涌袭来。冰冷的检查仪器贴在皮肤上的触感,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医生凝重的话语,还有……周予白当时那双布满血丝、写满恐惧和不顾一切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感,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飞快地翻动着日记本。

终于,她停在了日记本的后半部分。这里的字迹,明显变得沉重、压抑,甚至有些凌乱。照片也几乎没有了。

“8月15日,大雨。他醒了。可是……他不认识我了。医生说,是脑部受创导致的严重逆行性遗忘。他看着我,眼神那么陌生,那么冷……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他问我,‘你是谁?苏禾呢?’ 苏禾……那是他少年时短暂心动过、后来却因误会分开的女孩的名字。原来,他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的五年,记忆却停留在了更早、有苏禾存在的那段时光里……那我呢?周予白,那我林晚算什么?我们那些活生生的五年,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