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纸上,迅速晕开墨迹,模糊了字迹。

“10月3日,阴。他出院了。周家把他接了回去。我去找他,被拦在门外。隔着冰冷的铁门,我看见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影挺拔却疏离。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会在银杏树下傻笑、会为我煮难喝姜茶的周予白,真的被那场车祸彻底带走了吗?”

“12月25日,雪。他找到了我。他说,需要一个‘女伴’,帮他应付家里。他说,苏禾身体不好,需要休养,暂时不能出现在他家人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睛,平静地说,‘你和她,侧脸有几分相似。’ 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我存在的价值,仅此而已。心死了,反而平静了。我答应了。周予白,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等你和苏禾姐在一起,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离开。”

林晚的视线死死盯着“侧脸有几分相似”那几个字,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原来如此。原来从那一刻起,她的角色就被如此清晰地定位——一个廉价的、应急的、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替代品。

她继续往后翻,纸张哗哗作响,带着一种绝望的急促。终于,在日记本几乎快要翻到尽头的地方,字迹变得异常潦草、虚弱,仿佛写字的人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日期是两年前。

“3月18日,晴?还是阴?记不清了。头很晕,视线总是模糊。今天又偷偷去看了医生……结果出来了。医生的话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割着。他说……我脑子里那个东西,位置很不好,手术风险极大,而且……时间可能不多了。真是讽刺啊。他忘记了所有,却要想起另一个人。而我记得一切,却要……忘记所有了么?”

“没关系……”她看到自己当时写下的字,扭曲着,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平静和认命,“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只要移植手术成功,他就能彻底好起来,就能想起苏禾姐,就能回到他原本的人生轨迹里……他那么聪明,那么耀眼,他本该拥有最好的一切。没有我这个拖累……没有那些被我占据的错误记忆……他会更好。”

“苏禾姐回来了,真好。她看起来……那么美好,那么健康。他们在一起,才像一幅完美的画。我只是……一个多余的笔误。”

写到这里,字迹被大片大片晕开的深色水痕彻底模糊了,纸张皱缩着,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那是泪水,混着无法言说的绝望和心死。

在这片模糊的泪渍下方,最后歪歪扭扭地挤着一行小字,墨水深深浸透了纸背,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刻下的:

“但生病的,好像是我自己。”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了窗外墨黑的天幕,紧跟着是震耳欲聋的霹雳巨响,仿佛要将整座山都劈开。刺眼的白光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客房,将那摊开在膝头的日记本,连同上面那些浸满泪痕和绝望的字迹,照得一片惨然,无所遁形。

林晚像被这惊雷狠狠劈中,身体剧烈地一颤,捧着日记本的双手再也支撑不住。那承载了五年甜蜜、两年心碎、以及最后这段被病痛和绝望浸透的时光的沉重本子,“啪”地一声,从她无力的指间滑落,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