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纸张散乱开来,露出那最后被泪水彻底洇染模糊的一页。

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被彻底抽掉骨头的虾米,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板,肩膀剧烈地抽搐着。这一次,再也压抑不住,喉咙里溢出破碎的、濒死小兽般的呜咽。那哭声被窗外更加狂暴的雨声和雷声吞噬了大半,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令人心碎的抽气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啸着穿堂风的空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尖锐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原来,被最在意的人亲手否定掉全部存在的意义,竟是这般凌迟般的痛楚。她以为两年的“替身”生涯早已将心磨成了死灰,却原来,只要他一句话,那死灰下掩埋的残骸依旧能被轻易点燃,烧得她痛不欲生。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雷声似乎渐渐远去,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单调而永恒地冲刷着世界。林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她撑起虚软的身体,眼神空洞地望着散落在地板上的日记本。那些字迹,那些照片,此刻都成了最尖锐的讽刺,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和卑微付出。

她伸出手,指尖冰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将那些散落的纸张一页一页拾起,连同那本硬壳封面,用力地、紧紧地攥在手心,纸张被捏得皱成一团。然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向房间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垃圾桶。

没有犹豫,没有再看一眼。她松开手,任由那本承载了她整个青春和所有爱恨的日记本,如同被丢弃的垃圾一般,“咚”地一声,落进了空荡荡的桶底。

结束了。林晚,该醒了。

***

日子像凝滞在琥珀里的昆虫,缓慢而沉重地向前爬行。林晚把自己缩在那间狭小的、光线永远不足的客房里,如同一抹真正的影子。她尽量避开别墅的公共区域,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悄无声息地溜去厨房倒一杯水,或者用微波炉热一点最简单的食物。佣人们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她也只当没看见。

周予白没有再踏足过这间客房。偶尔在空旷的走廊里远远遇见,他也总是目不斜视地走过,仿佛她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所有的时间和温柔,都给了住在主卧里的苏禾。

林晚不止一次在清晨的微光里,透过客房门缝,看到周予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禾下楼。苏禾穿着柔软的丝绸晨褛,脸色依旧带着病弱的苍白,但眉宇间是舒展的,偶尔会对周予白露出一个浅浅的、依赖的微笑。周予白会低下头,专注地听她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异常柔和,那是林晚久违的、却永远不属于她的温柔。

更多时候,是苏禾坐在洒满阳光的落地窗边看书,周予白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处理文件。阳光跳跃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整个空间流淌着一种静谧而和谐的氛围。林晚会躲在阴影里,远远地、贪婪地看一眼那画面,然后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目光,心脏的位置空落落的发疼。那画面太美好了,美好得刺眼,时刻提醒着她的多余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