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辍学供杨梓檬读大学时,她靠在我肩头说:“家季,毕业我们就结婚。”

大四她毕业晚会那天,她却在电话里冷静地说道:“我们眼界不同了。”

如今我查出尿毒症,捧着四年工地打工的账本找她时,

她却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感叹“天堂不过如此”

杨梓檬的起诉状上写着:“你恐吓我,我准备起诉你。”

我低头咳出血沫,看见起诉状上“沈家季”三个字被阳光照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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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浓烈得像是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它盖过了其他所有味道,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干净。这干净近乎残忍,衬得我此刻的处境更加污浊不堪。

我靠在冰凉的塑料椅背上,后背的骨头硌着硬邦邦的椅背,手里捏着的薄薄一张纸,却重得让我几乎抬不起手腕。

“沈家季,”戴着口罩的医生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清单,“确诊了,肝硬化。代偿期,但发展下去……”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只是眼神在我蜡黄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有种职业性的、混合着些许怜悯的疏离,“积极配合治疗,注意休息,绝对禁酒。先去办住院吧。”

肝硬化。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我的耳膜上,又顺着神经一路灼烧下去,把五脏六腑都烧得一片焦黑。我二十三岁,身体却像一台提前报废的老旧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我下意识地划开,微信朋友圈的界面跳出来。置顶的,赫然是杨梓蒙的头像——一张她在阳光下眯着眼笑的侧脸,灿烂得有些晃眼。

她发了一张照片。

背景是精致的雕花铁艺阳台栏杆,远处是灯火辉煌的埃菲尔铁塔,像一个巨大的、镶满钻石的玩具。

她依偎在一个穿着深色羊绒大衣、侧脸线条优越的男人怀里,手里举着一杯猩红的酒,笑容恣意,眼波流转。

配文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我的眼底:“巴黎,微醺的夜。新的开始,真好。”

新的开始。

真好。

我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掌心软肉,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

胸腔里那点本就稀薄的空气被彻底抽干了,只剩下一团冰冷的、不断下坠的硬块,堵在喉咙口,噎得我喘不上气。

四年。整整四年。

我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每一分钱,都变成了汇给她的学费、生活费、教材费。我像一个虔诚的苦行僧,供奉着她通往未来的阶梯。

而她踩着我弯下的脊梁,终于爬到了她想要的“新世界”,然后轻飘飘一句“价值观不同”,就把我像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丢进了记忆的垃圾桶。

现在,她在巴黎的微醺夜里拥抱“新的开始”,而我,沈家季,却在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医院走廊里,拿到了一张通往生命倒计时的判决书。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我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呕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额头上瞬间沁出冰冷的虚汗,眼前阵阵发黑,那张巴黎的照片在眩晕中扭曲、变形,最终定格成杨梓蒙那张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