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背景的嘈杂音乐和人声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低了音量。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浓稠的墨汁,通过无形的电波蔓延过来,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
“梓蒙?”我忍不住追问,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个朋友。”她的声音终于响起,飘忽得像一阵烟,带着明显的心虚和搪塞,“普通朋友,过来帮我拍照的。”她飞快地补充道,欲盖弥彰。
“普通朋友?”我的声音陡然拔高,连日来的猜疑、不安、积压的委屈和此刻被欺骗的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杨梓蒙!我供你四年!四年!我省吃俭用,在工地上累得像条狗!你他妈现在告诉我,毕业典礼上站在你旁边搂着你肩膀的是‘普通朋友’?!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的怒吼像炸雷一样在电话里爆开。
背景的嘈杂彻底消失了,她似乎拿着手机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沈家季!”她的声音也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带着被戳穿的恼怒,“你吼什么吼?你供我读书,我很感激!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干涉我的生活!更不代表我欠你什么!”她喘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冰冷而决绝,“我们……我们分手吧。”
“分手?”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我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对,分手。”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冷酷,“沈家季,我们真的不合适了。这四年,我在成长,在接触更广阔的世界,而你呢?你还停留在原地。我们的思想、我们的追求、我们的价值观,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跟你在一起,我感觉不到未来!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结束吧,对大家都好。”
价值观不同?感觉不到未来?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像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那些我倾尽所有、用血汗换来的汇款记录,那些她曾经饱含感激和爱意的承诺,在她轻飘飘的“价值观不同”四个字面前,瞬间变得一文不值,像一个巨大的、荒谬的笑话。
我的付出,我的牺牲,最终成了她口中束缚她“成长”的枷锁,成了她奔向“更广阔世界”的绊脚石。
“价值观不同?”我喃喃重复,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带着血沫,“杨梓蒙……那我这四年算什么?算他妈什么?!”
“算我欠你的,行了吧?”她的声音透出浓浓的不耐烦,“钱我会还你的!但现在,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 说完,不等我再有任何反应,电话被狠狠地挂断,只剩下急促而冰冷的忙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耳膜。
“嘟…嘟…嘟…”
忙音持续着,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听觉神经。
我握着手机,僵立在工棚门口。
南方的夏夜,空气湿热粘稠,工地上机器的轰鸣永不停歇,远处城市的光污染将夜空染成一片暧昧的橙红。
可这一切都离我无比遥远。
我仿佛被抽离了这个世界,只剩下电话里那冰冷的忙音,还有杨梓蒙最后那句斩钉截铁的“分手”和“钱会还你”,在脑海中反复回荡、撞击,发出空洞而巨大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