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再是千山万水,而是一道正在急速加深、名为“价值”的鸿沟。
“要多少?”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厌恶的疲惫和麻木。
她报出一个数字,清晰而理所当然。
那数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轰然砸在我本就紧绷的神经上。我沉默了很久,久到她在那头轻轻叫了一声:“家季?”
“我……我试试。”我最终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挂断视频,我把自己重重摔在硬板床上,盯着铁皮屋顶上那片被雨水浸出的、形状狰狞的黄色锈迹,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和冰冷的预兆,像冰冷的潮水,慢慢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那笔钱,我最终凑齐了。
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代价是连续三个月,每天只吃两顿最便宜的馒头咸菜,拒绝了所有工友偶尔的聚餐邀请,连牙膏都挤到再也挤不出一丝。
钱汇过去的那天,她终于发来一条信息,带着久违的雀跃:“收到啦!家季你最棒了!爱你!” 那个飞吻的表情符号,此刻看起来却空洞而遥远,像一张轻飘飘的纸片,毫无重量。
我握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因营养不良而愈发蜡黄的脸,没有回复。
工棚外,机器的轰鸣声永无止息。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变了。那道裂痕,再也无法弥合。
只是我那时还固执地不肯放手,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供她读完书,只要她走出校门,一切还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我耗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供养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河边小路上哭泣的女孩,而是一个被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重塑的、陌生的杨梓蒙。
毕业典礼的照片,她是用微信发给我的。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张图。她穿着宽大的黑色学士服,头上戴着四方帽,怀里抱着一束巨大的、鲜艳欲滴的向日葵,站在学校气派的大礼堂前,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阳光很好,打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在发光。她身边簇拥着几个同样穿着学士服的年轻人,青春洋溢,意气风发。
4
照片的角落,不经意地扫到了旁边一个男生的侧影。
他个子很高,穿着剪裁合体的休闲西装,没有穿学士服,显然不是毕业生。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杨梓蒙的笑脸上,嘴角也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姿态亲昵而熟稔。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一种极其糟糕的预感,带着尖利的冰碴,瞬间刺穿了我强撑的平静。我立刻拨通了她的电话。
忙音。
一遍,两遍,三遍……始终是忙音。
直到傍晚,她才回拨过来。
背景音很嘈杂,有欢快的音乐和人声,像是在某个热闹的场合。
“家季?”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还有……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毕业典礼结束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粗糙的木头。
“嗯,刚结束,和同学在外面聚餐庆祝呢。”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结束通话的意味。
“照片我看到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堵塞感,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你旁边……那个穿西装的男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