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Gucci的!”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炫耀,“好看吧?”

Gucci?我脑子嗡了一下。

这个词对我来说,只存在于城市巨大广告牌上遥不可及的符号里。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洗得发白、领口有些松弛变形的旧工装T恤,又瞥了一眼视频角落里我这边工棚斑驳掉皮的墙壁和堆放的杂物。

“哦……好看。”我喉咙有些发紧,努力挤出笑容,“你同学……挺大方。”

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她生日,我汇过去的钱,在她口中变成了“生活费”。

“是呀,她家境很好的。”杨梓蒙没察觉我的异样,依旧沉浸在收到奢侈礼物的喜悦里,“对了,家季”她忽然凑近屏幕,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下个月我们系里有个重要的学术交流活动,要去邻市,我想买套稍微正式点的衣服,你看……”

又是钱。

我心头那根刺猛地扎深了几分。

我汇过去的,从来都是学费、生活费,她口中的“生活费”似乎永远填不满她日益扩大的需求和社交圈。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有点干涩:“行,要多少?我……我想想办法。”

视频结束后,我对着狭小铁窗外那片被工业废气染成灰黄色的夜空,很久没有说话。

工友老张叼着烟卷凑过来,瞥了一眼我沉默的脸,吐出一口浓烟:“小沈,又给那大学生妹子打钱了?悠着点,这年头,人心隔肚皮,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粗糙的手指点了点我身上那件旧T恤,“瞧瞧你自个儿,供人家吃香喝辣穿名牌,自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值当吗?”

我烦躁地挥开他喷过来的烟雾:“你懂什么!”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老张的话像根针,戳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幻象气球。值当吗?这三个字,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里。

隔阂一旦产生,便如蔓草般疯长。

她的信息回复开始变得迟缓,有时隔一两天才回,语气也变得简短、客套,少了曾经的亲昵和依赖。

视频通话的频率越来越低,每次接通,她似乎总在忙——忙着在图书馆查资料,忙着和同学小组讨论,忙着参加社团活动……她的世界,正以我无法理解的速度飞速旋转、扩大,而我,似乎被远远地甩在了那个陈旧、灰暗的起点。

有一次视频,我兴奋地告诉她,厂里技术比武我拿了名次,组长说下个月可能给我调个稍微轻松点的岗位。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试图分享这份微不足道的喜悦。

屏幕那头的她,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长长的睫毛垂着,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过了几秒,她才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甚至有些飘忽:“哦,那挺好。”

然后话题迅速被她转开:“对了,我们教授推荐我去参加一个暑期国际交流项目,去英国,机会很难得,就是费用……”

又是费用。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张劣质的面具,随时会碎裂剥落。

我看着屏幕里她精致的妆容,看着背景里她书桌上那盏造型别致的台灯,再看看自己指甲缝里洗不掉的黑色油污,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寒意从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