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没事没事,兄弟,” 黑老飞竟然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或者说,他那没心没肺的乐天劲儿又占了上风。他笨拙地重新挂好饵,慢悠悠地抛竿,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轻松的安抚,“多大点事儿!竿子断了就断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别影响咱钓鱼的心情!你看我的,我今儿多钓点,都分给你!咱俩谁跟谁啊?兄弟嘛!”他甚至还咧开嘴,试图冲我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我简直被他这“宽广”的心胸惊呆了!一条新鱼竿几百块,一盒保养油还不知道多少钱(保守估计也得一两百),连个鱼毛都没见着,竿子倒先自己跟空气同归于尽了!这损失搁谁身上不得心疼好几天?他倒好,转眼就跟没事人一样!这心得有多大啊?简直比太平洋还宽!
看着黑老飞已经煞有介事地开始盯着鱼漂,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断竿事故”从未发生过,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得,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一腔替他鸣不平的怒火,倒显得自己像个上蹿下跳、多管闲事的傻子!我泄愤似的猛抽了一口烟,烟雾在昏暗的光线里扭曲升腾。
然而,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没过多久,黑老飞那根其貌不扬的旧鱼竿,竿梢突然猛地一点,接着剧烈地弯了下去!
“嘿!来了!”黑老飞眼睛一亮,低吼一声,熟练地扬竿、收线、溜鱼。动作一气呵成,带着老钓友特有的沉稳。很快,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他利落地提出水面,在岸边的草丛里噼里啪啦地挣扎跳跃。
黑老飞弯腰抓起鱼,得意地在手里掂了掂,随手丢进旁边的鱼护。他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转头看向我,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满足笑容,声音洪亮又理所当然地喊道:
“哈哈!怎么样兄弟?瞧见没!还得是咱这老伙计靠谱!还是老竿子好用啊!”
这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在寂静的河边回荡,竟然……毫无违和感!
要知道,那根坑爹的新鱼竿是他自己死乞白赖要买的!是他自己亲手甩断的!几百块外加一套保养油打了水漂!而此刻,他居然能如此理直气壮、甚至带着几分炫耀地赞美这根旧竿子的“好用”!
我看着他心满意足地重新挂饵、抛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这根同样老旧但结实的鱼竿,再想想那截躺在泥地里、断口狰狞的“高级货”残骸,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我。
得,啥也别说了。我默默地把烟头摁灭在泥地里,也学着他的样子,重新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鱼漂。只是心里那点憋屈,像河底的淤泥一样,沉甸甸的,怎么都化不开。这鱼钓的,真他妈是五味杂陈!
夜色更深了,河面上漂浮的雾气像幽灵般游荡,带着刺骨的湿冷。我和黑老飞有一搭没一搭地守着各自的旧鱼竿,水面上的浮漂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之前的愤怒和荒谬感被这无休止的等待磨得有些麻木,只剩下满心疲惫和对这场夜钓的深深厌倦。
就在我百无聊赖地揉着被夜风吹得发僵的脖子,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对岸模糊的树影和远处桥墩的轮廓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撞进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