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顶孤零零躺在殿柱阴影里的紫金冠,蒙着尘埃和酒渍,像一颗被遗弃的心脏。
元昭站在原地,身体僵冷如冰雕。宽大的宫袖之下,紧握的拳心里,传来温热粘稠的触感。指尖深深掐破了掌心,鲜血正沿着指缝,无声地滴落,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晕开一朵小小的、无人察觉的猩红。那半截落在地上的金簪,被一个机灵的小太监悄悄拾起,慌乱地塞进她的袖中。冰冷的断口,硌着她的手腕,也硌着她碎裂的灵魂。
煎熬:北境风雪与深宫孤寂
三年。
整整三年。
北境的风雪如同永无止境的怒兽,裹挟着塞外粗粝的沙砾和彻骨的寒意,年复一年地撞击着帝都高耸的城墙,也撞击着深宫死水般的寂静。
裴铮被放逐到了最苦寒、最危险的北疆前线。没有援军,没有粮草,只有连绵不绝的恶战和虎视眈眈的敌人。他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在绝境中舔舐伤口,将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屈辱,尽数化为战场上搏命的凶悍。他带领着一支同样被朝廷遗忘的孤军,在一次次的生死边缘挣扎求存。身上的伤疤层层叠叠,旧伤未愈又添新痕。那顶被元昭射落的紫金冠,被他从尘埃中拾起,小心地拂去污秽,用布层层包裹,贴身藏在心口的位置。每一次伤口的疼痛,每一次濒死的绝望,都让他更紧地攥住那冰冷的金属,让那刻骨的恨意和复仇的火焰,在胸膛里燃烧得更加炽烈。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有朝一日,杀回那座金銮殿,用染血的剑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讨回断冠之辱!
帝都的深宫,对于元昭而言,同样是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坟墓。那场庆功宴后,父皇的目光便极少再落到她身上。那目光里,曾经的审视和猜疑,彻底化为一片深潭般的漠然。她知道,她完成了父皇棋局上“弃子”的使命——替他除去了心腹大患,也彻底斩断了自己的价值与退路。她被变相软禁在自己的宫殿里,如同一个精致的摆设。曾经的闺中密友避之不及,宫人们也小心翼翼,深怕沾染了她身上的“晦气”。
唯有那半截冰冷的金簪断口,日日夜夜紧贴着心口的位置。她用最坚韧的丝线将它重新缠绕固定,簪头那尖锐的断口被她磨得愈发锋利,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它像一枚嵌入血肉的烙印,提醒着她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提醒着她亲手掷出的决绝,也提醒着远在千里之外、在血与火中挣扎沉浮的他。她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艰难地打听着北境的消息。每一次传来他身陷重围、生死不明的噩耗,都如同在她心口剜去一块肉;而每一次听闻他奇迹般地死里逃生、又打了一场惨烈的胜仗,那份混杂着欣慰与更深刻绝望的痛楚,便更深一分。那截断簪,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存在过的凭证,是她荒芜心田里,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终章:血色宫门与永恒的铭记
庆和二十七年冬,一个比往年更加酷寒的夜晚。
窗外无星无月,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沉甸甸地压着琉璃瓦顶。殿内,铜兽香炉里,名贵的龙涎香缓慢地燃烧着,吐出丝丝缕缕青白的烟雾,带着腐朽的甜腻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