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从元昭的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摩挲武器,是他杀心已动、难以自抑时的习惯性动作!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父皇要杀裴铮!就在今晚!就在这庆功宴上!功高震主,已成父皇心头大忌!
她的目光焦急地投向裴铮。他正背对着龙椅的方向,仰头饮尽杯中烈酒,喉结滚动,侧脸线条冷硬如昔,对身后那来自九重至尊的、淬着剧毒的凝视,浑然不觉!他沉浸在大捷的余韵和即将见到元昭的隐秘喜悦中,那份战场带回的、不谙世事的锋锐,在此刻成了致命的破绽!
弓弦绞紧的声音,像冰冷的毒蛇,贴着元昭的耳骨缓缓爬过。父皇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帝王的权衡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而阴鸷的杀意。他枯瘦的手指,已经搭上了箭囊中那支特制的、镌刻着龙纹的金箭!
第三支金箭!无声的死亡宣告!
不能再等了!元昭藏在宽大云纹宫袖下的手,瞬间冰凉一片,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掐得生疼。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刹那冻结,又在下一瞬疯狂地冲撞。救他!必须救他!用最决绝、最羞辱的方式,斩断父皇的杀机,也斩断他所有可能留在帝都的危险!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带着焚毁一切的决绝,轰然成形!
“裴铮!”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尖利,骤然撕裂了殿内所有虚假的欢腾!如同巨石砸入滚沸的油锅,所有的喧嚣、乐声、谄笑,戛然而止。无数道惊愕、探寻、幸灾乐祸的目光,利箭般射向她。
她没有看任何人,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一起。右手猛地探入鬓边,指尖触到那支冰凉坚硬的金簪——那是他送她的信物,簪头尖锐如针,曾寄托着守护的诺言。此刻,却要成为伤害他的凶器!心如同被利刃反复绞剜,痛得她几乎窒息。没有丝毫犹豫,她拔下它,沉重的金簪离开发髻的瞬间,几缕青丝被无情扯断,轻飘飘落下,如同她碎裂的心。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在彻底碎裂。她猛地扬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金簪朝着那个方向狠狠掷出!动作迅疾得带起了风,宽大的宫袖在空中划出刺耳的裂帛之声。
“此等狂徒,也配戴我朝紫金冠?!”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所有人的耳膜,也狠狠刮过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她看到裴铮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霍然转身的动作带倒了案几上的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出来,淋漓地溅在他玄色的战袍下摆上,洇开一片深色的、如同心碎的痕迹。
他转过来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望向她时却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因极度的震惊而睁大,瞳孔深处,映出她冰冷如霜、仿佛陌路仇敌的面容,也映出那支在灯火中划出一道刺目金线、承载着他们所有过往的信物!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慢得残忍。
“嗤——”
一声极轻微、却又清晰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响。
金簪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紫金冠上束发的缨带,簪尖擦过他束得一丝不苟的鬓角,带起一缕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