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小女孩还在软乎乎地继续，小手指了指身边熟睡的女人，“再给我妈咪加一条软软的小毯子呀？妈咪睡着觉呢，暖暖怕她冷。”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纯粹、不加掩饰的关切。
温暖？暖暖？是她的名字？
宋砚的目光凝固在女孩脸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狂乱地撞击着肋骨，撞得连坐着的椅背都在震动。一种前所未有的、完全失控的惊悸，裹挟着难以言喻的混乱感，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所有关于商业版图的勾连、精密的计算、家族的期望和沉重的责任……在这一刻，全部被这双酷似自己的眼睛撕得粉碎，只剩下巨大的、足以令他窒息的空白和轰鸣。
他死死盯着那个睡着的女人。阴影覆盖着她大半边侧脸，只隐约看出优美的下颌弧线，和几缕散落在脸颊旁的柔软发丝。那沉睡的姿态带着一种卸下防备后的疲惫。他脑子里的某根神经被瞬间激活——江晚，那个四年前在他生命里如同昙花一现后决然消失的女人？难道是她？那个孩子……那分明是……
这荒谬绝伦又恐怖至极的联想刚一冒头，宋砚就被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抗拒扼住。不，不可能。绝无可能！当年……是她不告而别！是她在那个雨夜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如果……如果当年她带走了他的骨肉……那那个男孩……
宋砚的目光猛地转向那个小男孩。那孩子依旧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小手严肃地握着笔，在一道道由复杂微积分符号组成的数学迷宫前蹙眉求解。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眉眼清俊沉静，鼻梁挺直……一种更深更沉的恐慌猛地攫住了宋砚。
他几乎是强迫着自己，艰难地转开视线，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一定是错觉。长途飞行的疲惫、连续超负荷运转的精神压力、窗外云层单调的反光……共同制造了这场足以撼动理智的海市蜃楼。他需要冷静，迫在眉睫。
宋砚猛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动作因为手指的僵硬而显得有些笨拙慌乱。他必须逃离这里，逃离这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洗手间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沉闷的轻响。狭小空间里恒温空调送出的微凉气流拂过皮肤，并未带走丝毫燥热。机舱引擎的嗡鸣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水涌动般的低沉背景音，反而使得他的思绪更加混乱嘈杂，如同被投入了滚水的蜂群。水龙头里的水流哗哗冲刷着洗手池光洁的不锈钢表面，溅起细碎的冰冷水珠，他用冷水狠狠地扑了几下脸。
镜子里的人脸色白得不像话，头发带着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凌乱，眼窝下是浓厚的、仿佛已经蚀刻进去的青影。
那双眼睛……那个小男孩紧锁眉头专注解题的侧脸……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这搅乱心神的魔咒排出脑海。
就在这时，视野边缘下方，贴近光滑地板和门框底部的缝隙里，一个小小的、异色的凸起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似乎是个玩具，一个迷你的小零件。
宋砚皱眉，下意识地弯下了腰，出于习惯性的整洁，他伸出手指，想将那微不足道的小东西捡起来丢进废纸口。
指尖触碰到那坚硬塑料的刹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