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以一种夸张的幅度放大,混合着错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甚至配合地抬了抬手指,仿佛在欣赏那枚突如其来的“礼物”。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中。所有的声音——司仪卡壳的惊呼、宾客席间爆发的难以置信的议论、甚至那还在固执演奏的婚礼进行曲——都在瞬间被抽离。世界只剩下眼前这荒诞绝伦的一幕:我的新娘,穿着我砸锅卖铁买来的婚纱,在我耗尽积蓄举办的婚礼上,把本该属于我的戒指,套在了另一个男人手上。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心口的位置,先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紧接着是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迅速蔓延开去,吞噬掉所有残余的温度。愤怒?委屈?羞辱?这些情绪都太奢侈了,在绝对的荒谬面前,只剩下麻木的钝痛和一种灵魂出窍般的空白。

“哗!”死寂被彻底打破,如同沸水泼进了滚油。惊叫声、议论声、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轰然炸开,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宴会厅华丽的天花板。无数道目光,惊疑的、同情的、看好戏的,像密集的探照灯,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

林薇似乎终于从她那突如其来的“壮举”中回神,她猛地转头看向我,涂着精致唇彩的嘴微微张开,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惊慌和一丝…强撑的倔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辩解,也许是别的什么。

但已经不重要了。

所有的声音都成了背景噪音,所有的面孔都模糊不清。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瞬间驱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腻。心口那团冻结的、沉甸甸的东西,被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清醒取代。

我缓缓抬起手,动作甚至称得上平静。指尖触碰到胸前那朵娇艳欲滴的新郎胸花——暗红色的玫瑰,带着露珠,几个小时前我还觉得它象征着炽热的爱意。现在,它只像一块滑稽的、不合时宜的补丁。

我捏住它细小的别针底座,轻轻一拔。丝绸花瓣摩擦西装面料,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别针的尖端在灯光下闪过一点微芒。然后,我把它随意地丢在了脚下的红毯上。那朵曾经被赋予神圣意义的玫瑰,瞬间跌落尘埃,被踩进凌乱的脚印里。

司仪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一点职业本能,他手忙脚乱地把麦克风递到我嘴边,声音发颤:“新…新郎,这…这…” 话筒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噪音,盖过了他后面的话。

我向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抬手,很自然地接过了那个还在滋滋作响的麦克风。指尖冰凉,但握得很稳。

整个宴会厅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瞬间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几百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等着看这场闹剧的主角如何收场。是歇斯底里?是痛哭流涕?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挥拳相向?

我微微倾身,嘴唇凑近麦克风冰凉的金属网罩。扩音系统忠实地捕捉到我平稳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各位亲朋,吃好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