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教室灯火通明，像一块巨大的、温暖的琥珀。我挑了个靠后、旁边暂时无人的位置坐下。很快，周围的位置也坐满了人。陌生的面孔迅速熟络起来，前后左右都在热火朝天地交换着名字、家乡，甚至中考分数，空气里充满了青春特有的喧腾热力。我安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一道浅浅的划痕，感觉自己像一块格格不入的礁石，被喧嚣的海浪冲刷着，却无法融入其中。
“同学，你这里有人吗？”一个清甜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我抬起头。一个圆脸、眼睛弯弯像月牙的女生正对我笑着，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盛着蜜糖。她指了指我旁边的空位。
“没有。”我下意识地摇头，声音有些干涩。
“太好啦！”她欢快地坐下来，把崭新的笔记本和笔袋在桌上摆好，动作带着一股爽利劲儿，“我叫苏宁！你叫什么呀？”
“林婉。”
“林婉？名字真好听！”她自来熟地凑近了些，“你家住哪里？以前哪个初中的？我跟你说，刚才我来的时候……”
苏宁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像春日里解冻的小溪，清澈又活泼地流淌起来。她的热情像一道暖流，一点点融化着我周身的僵硬和沉默。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班主任走进来宣布班会开始，那短暂的暖意才被新的程序取代。
3 军训心动
第二天下午，操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绿色方阵集合地。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晒得塑胶跑道蒸腾起一股灼热的气浪。我穿着学校统一发的、对我来说过于宽大的迷彩服，袖口和裤脚都挽了好几圈，才勉强显得不那么拖沓。站在七班的队伍里，我努力想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教官是个皮肤黝黑、表情严肃的年轻人，声音洪亮得像一面破锣。
“立正！稍息！向左——转！”口令声在燥热的空气中炸开。
训练枯燥而疲惫，汗水沿着额角滑落，痒痒的，我却不敢伸手去擦。教官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方阵。就在我机械地抬腿、放下时，一个清亮得如同穿透薄雾的阳光般的声音，猛地撞进了我的耳朵：
“1——2——1！1——2——1！”
那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质感，却又有着一种指挥千军万马的自信和力量，瞬间抓住了我的注意力。我几乎是本能地循着声音的方向猛地扭头望去。
就在我们方阵的右侧，高一（4）班的队伍前，站着一个领队的男孩。他同样穿着宽大的迷彩服，身姿却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帽子下露出短短的头发茬，侧脸的线条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鼻梁挺直，嘴唇抿着，但嘴角却似乎天生带着一点点微微上翘的弧度，让他严肃的喊口令表情里，奇异地透出一丝近乎可爱的认真。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周围的喧嚣——教官的呵斥、其他班杂乱的口号、树叶的哗啦声——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清泉击石般的声音，和他阳光下微微翘起的、显得格外认真的嘴角。我的动作完全僵住了，抬起的腿悬在半空，像个笨拙的木偶。
“那个女生！第七排第三个！发什么呆？！出列！”教官炸雷般的吼声瞬间劈开了我的恍惚，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