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无法承受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将我彻底淹没。我以为醒来是重逢的开始,却原来只是永别的序幕。那十年的守候,竟是他燃尽生命最后的烛火,为我照亮黑暗,而他自己,早已在沉默中耗尽了所有。
几个医护人员迅速冲了过来,氧气面罩扣在了我的口鼻上,冰凉的纯氧涌入,稍稍缓解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但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小张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微微颤抖着。等我稍微平静下来,不再剧烈抽搐,她才红着眼睛,从随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深棕色的、略显陈旧的硬纸盒。盒子不大,却似乎承载着难以想象的重量。盒盖的边缘有些磨损,看得出经常被摩挲。
“陈先生……走之前,托付给李主任的。”小张的声音哽咽着,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在我颤抖的膝盖上,“他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醒了……就把这个……交给你。”
盒子静静地躺在我的腿上,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我的视线完全被泪水模糊,颤抖的手指几乎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掀开了那个沉重的盒盖。
里面没有别的。
只有信。
满满一盒子信。
码放得整整齐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是素净的白色,上面是熟悉的、我曾在无数张便签、贺卡上见过的字迹——陈暮的字迹。只是那字迹,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挺拔和流畅,显得有些虚浮和颤抖。
我拿起最上面那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地址和邮票,只有一行字,是写给我的:“给晚晚。第3650天。”
3650天。十年,整整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光滑的信封上,洇开深色的水渍。手指抖得厉害,撕开信封的动作笨拙而艰难。
抽出里面的信纸。是普通的横格稿纸,纸张微微泛黄。上面的字迹,印证了我刚才的猜测——虚弱、歪斜,笔画时而深时而浅,仿佛写字的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控制那只颤抖的手。
“晚晚:”
仅仅是开头这两个字,就让我心如刀绞,几乎喘不过气。我仿佛能看到他坐在灯下,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艰难地握着笔,写下这注定无法寄达、也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呼唤。
“今天……是第十年的最后一天了。窗外的银杏叶子,快落光了。金黄金黄的,铺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你以前……最喜欢这个声音,总拉着我去踩。你说,那是秋天在唱歌。”
“十年了……真快啊。又好像……慢得没有尽头。每天坐在你床边,看着你安静的睡脸,跟你说说话,是我这十年……唯一觉得时间还在流动的事情。护士小张今天帮我拍了张照片,就站在你病房窗外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叶子落在我肩膀上,像给我披了件金甲。我让她存好,等你醒了……给你看。你会不会笑话我像个傻乎乎的老头子?”
“晚晚,我……大概等不到你醒来的那天了。”
看到这一句,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蜷缩起来。眼泪完全模糊了视线,我用力抹了一把,才能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