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茶舍”的清晨，是水汽氤氲、茶香弥漫的。我照例早早开门，烧水，烫杯，准备迎接一天里最初的几位熟客。窗外的古城墙在晨光里显出一种沉静的灰黄，空气清冽。
张薇是踩着高跟鞋的清脆声响进来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冷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与这茶舍格格不入的甜腻香水味。
她今天没穿那件羊绒大衣，换了件剪裁更显腰身的短款外套，妆容也更浓了些，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春色。昨晚，她彻夜未归。理由？无非是加班、应酬、闺蜜聚会，老套得连她自己都懒得编新的了。以前我还会问，还会担心，换来的是她不耐烦的斥责和嘲讽：“管那么宽干嘛？你管好你这破店就行了！”
现在，我不问了。我甚至在她推门进来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专注地往一只朱泥小壶里投入金骏眉的干茶，滚烫的水柱冲入壶中，激荡起浓郁的蜜香。
“哟，林老板，这么早？”张薇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疏离，仿佛我们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她没走向柜台，而是径直坐到了离门口最近的那张茶桌旁，随手把那个印着奢侈品大Logo的手袋放在了桌上。
“嗯。”我应了一声，盖上壶盖，轻轻晃了晃，让茶叶充分浸润。水汽蒸腾，模糊了她脸上那层精致的粉底。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酝酿措辞。空气里只有水沸的咕嘟声和茶香。
“林谦，”她终于开口，声音刻意放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谈谈吧。”
我把第一泡茶汤缓缓注入公道杯，橙红透亮的茶汤在玻璃器皿中荡漾。“谈什么？”我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她似乎被我这过分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开场白卡在喉咙里。她深吸一口气，避开我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这样下去没意思了。我们……离婚吧。”
茶汤在公道杯里打着旋儿，慢慢归于平静，映出我毫无波澜的脸。
“理由呢？”我的声音甚至没有一丝起伏。
“理由？”张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她惯有的尖刻，“林谦，你跟我谈理由？你看看你自己！守着这间破茶馆，一年到头挣那三瓜俩枣，够干什么的？连个像样的包都给我买不起！你看看人家王总……”
“所以，”我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是因为王振海？”
张薇的脸色瞬间变了变，涂着蔻丹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包带里。她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强硬取代：“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林谦，我跟你早就没感情了！这日子过下去就是互相折磨！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生活？”我拿起公道杯，开始分茶，动作稳定，茶汤精准地落入面前两个小小的白瓷品茗杯里，一滴未洒。“就是坐进那辆宾利，然后在我店门口碾水坑？”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张薇强撑的气球。她的脸瞬间涨红，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猛地站起来，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