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林谦!”她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好?我告诉你,王总比你有出息一百倍!他能给我买名牌包,带我去高档餐厅,让我过体面的生活!你呢?你除了守着这堆破茶具,你还会什么?你就是个窝囊废!废物!”
“废物”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在安静的清晨茶舍里显得格外刺耳。门口两个探头探脑想进来喝茶的街坊邻居,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头去。
我端起面前那杯温热的茶,凑近鼻端,深深嗅了一下那馥郁的蜜香。然后,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张薇的怒骂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上混杂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什……什么好?”
“离婚。”我放下茶杯,杯底在木桌上轻轻磕出一声脆响。“我同意。”
她的表情凝固了。显然,她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她预想中的哭求、质问、纠缠,一样都没发生。她精心准备的、用来彻底击垮我的所有羞辱和指责,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反而让她自己一个趔趄。
“你……”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从柜台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一式两份,推到她面前。纸张崭新,打印清晰。上面条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这间茶舍归我,家里那点微薄的存款(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归她。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签了吧。”我的声音没有温度,“签了,你就能去过你想要的‘体面生活’了。”
张薇看着那两份协议,又看看我平静无波的脸,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有疑虑,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摆脱枷锁的巨大释然和狂喜,几乎要冲破那层强装的愤怒面具喷涌出来。她甚至懒得再掩饰,一把抓过笔,飞快地在两份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潦草。
签完字,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种居高临下的、胜利者的表情。她把其中一份协议甩给我。
“算你识相!”她拿起桌上的手袋,转身就往外走,高跟鞋踩在青砖地上,发出急促而欢快的“哒哒”声,像一串迫不及待奔向新生活的音符。走到门口,她又停住,回头,眼神扫过这间她口中“破败不堪”的茶舍,最后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林谦,守着你的破茶馆,泡你的破茶吧!祝你……生意兴隆!”她拉长了语调,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说完,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金丝雀,飞向了她以为的广阔天空。
门外阳光刺眼,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个等待着她的、镀金的囚笼。
门上的铜铃因为她粗暴的推门动作而剧烈晃动,叮叮当当响了好一阵,才慢慢平息下来。
茶舍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水壶在炉子上持续发出低微的嗡鸣,还有公道杯里那两杯逐渐凉掉的金骏眉,兀自散发着无人欣赏的、渐渐消散的香气。
我拿起她签好的那份协议,纸张冰凉。目光落在她潦草的签名上——张薇。十年婚姻,最后只剩下这两个冰冷的、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