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计算机系教学楼前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沙沙作响,9 月 15 日的阳光透过叶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辰抱着红玫瑰穿过抱着课本的人流时,议论声像被点燃的炮仗般炸开。

"快看!林辰又来了!" 穿篮球服的男生撞了撞同伴的胳膊,"这都第一百天了吧?计算机系的学霸追人文系系花,他这是要刷新九十九次的记录,够痴情的啊。"

林辰抱着玫瑰的手指猛地收紧,花瓣上的晨露顺着指缝滑落。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画满正字的计数纸,最后一格的墨痕还新鲜 —— 今天是第一百次。

怀里的玫瑰还带着清晨的凉意,像极了这一百天里,他每次站在苏晴楼下等待时的心情。

他想起当年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起脚尖和他拉钩盖章,稚嫩的声音混着蝉鸣:"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风掀起苏晴米白色针织衫的衣角,他望着那枚晃动的铃铛,喉结轻轻滚动 —— 难道你忘了小时候的约定吗?

"痴情?我看是信息差没打够。" 扎高马尾的女生对着同伴嗤笑,"苏晴朋友圈昨天还发和周亦白的电影票根,他还在送花,缓存都没清空呢。"

"我看不是缓存清空的问题,是他这算法跑了一百天还没跳出死循环,怕是忘了加终止条件。"

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了敲的样子,"运算速度跟不上现实变化,还在执行过时指令呢。"

"上周他送的机械键盘,转头就出现在周亦白的电竞椅旁。" 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屏幕蓝光映在镜片上,"听说那是他接三个外包项目攒的钱,真是优化错了优先级。"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你还不知道啊?周亦白可是苏晴的白月光,林辰送的东西落到他那,这不就等于间接讨好嘛,可惜啊,人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人群边缘的香樟树下,江晚晴正抱着本《大学物理习题集》蹲在台阶上刷题。

林辰抱着花束从实验楼拐出来时,鞋底碾过一片梧桐叶,发出轻微的脆响。

抬足时一阵微风吹过,那片叶子被卷着飘向香樟树下,与满地落英混在一起。头顶的香樟树叶突然沙沙作响,像谁在空气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下意识往香樟树下瞥了一眼 —— 那个总穿洗旧校服的女生又在刷题,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握笔的手上,能看见指节处淡淡的薄茧。

这是第一百次了,他想。从二月初春到六月初夏,每次来送花,总能在这个角落看到她,像株沉默的薄荷草,安静得让人容易忽略。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花束擦过一个背着画板的男生肩膀,玫瑰刺勾住了对方的帆布包带。"抱歉。"

他低声道,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香樟树 —— 她刚好抬起头,笔尖悬在草稿纸上,目光与他撞了个正着。

不过半秒,她就像被烫到似的低下头,HB 铅笔的笔芯 "啪" 地断在纸上。

林辰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赶紧收回目光,怀里的玫瑰仿佛更沉了些。这是第一百次和她这样 "擦肩",隔着人群,隔着未说出口的话,像两条平行线,永远在相近的轨道上,却从未真正交汇。

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时,余光瞥见林辰抱着玫瑰穿过实验楼广场,灰色冲锋衣敞开的领口露出条铂金项链,吊坠是片边缘磨得发亮的左半片梧桐叶,铂金特有的沉稳光泽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白光。

叶片背面刻着 "温铃溪" 三个字,边缘刻痕深浅不一,像是反复摩挲时指甲无意识刮出的痕迹。

雨幕突然漫进脑海 —— 那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把鎏金铃铛塞进她掌心,冰凉的金属裹着他的体温,声音被雨声泡得发颤:"这是信物…… 等你长大了,带着它来找我。" 她盯着那片晃动的梧桐叶,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墨点,是他吗?

"物理系的学神都看不过去了。" 旁边穿格子裙的女生撇嘴,"苏晴心里的白月光可是隔壁财经系的周亦白,林辰还在搞重复劳动。"

江晚晴没接话,只是把断了的铅笔芯扔进垃圾桶。刚才那一眼,她看得真切 —— 他颈间的梧桐叶吊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和记忆里那个雨天男孩胸前的半片叶子,重合得让人心头发紧。

这是第一百次了,她在这个角落看着他走向别人,像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默剧,却每次都在他转身时,悄悄攥紧领口的鎏金铃铛。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我看林辰是逻辑运算出问题了,那个苏晴真不是个东西。"

江晚晴抬头,看到室友孟萌正抱着几本书站在旁边,眉头拧得紧紧的。孟萌家境不错,却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书包里常年装着给江晚晴带的早餐。

"不喜欢就直说啊,又当又立,某些人连真心和道具都分不清。" 孟萌走到江晚晴身边,把一个温热的肉包塞进她手里,"拿着,刚从食堂买的。你上周帮我改的物理模型拿了一等奖,这是谢礼。"

江晚晴刚想说谢谢,就看见孟萌瞪着不远处的苏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某些人拿着别人省吃俭用买的东西炫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挣来的呢。"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领口,银链从米白色针织衫里滑出来,链端的鎏金铃铛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铃口处刻着极小的 "晴" 字 —— 那是她母亲去年在寺庙求的平安符,据说是高僧开过光的,母亲还再三叮嘱,无论何时都要她戴上,说是能保平安顺遂。

她狠狠剜了孟萌一眼,却没敢接话 —— 孟萌父亲是校董,她向来不怕得罪人。

江晚晴捏着温热的肉包,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三楼,她亲眼看见苏晴把林辰送的限量款机械键盘丢给周亦白,还笑着说 "代码写得烂,选礼物的眼光更烂。"

那时苏晴颈间的铃铛也这样晃着,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铃身上,折射出的光斑刚好打在林辰留在桌上的草稿纸上,把 "算法优化方案" 几个字照得发亮。

江晚晴听到铃铛轻响,指尖下意识往领口探了探,红绳系着的鎏金铃铛贴在锁骨处,被体温焐得温热。

绳结处有褪色的水渍印。她望着苏晴颈间那枚与自己相似却又不同的铃铛,心头忽然一紧:这个呆子,我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江晚晴的指尖在习题集封面无意识地顿了顿,忽然像被什么牵引着抬起手。

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她手背上,能看清指节处淡淡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笔磨出的痕迹。

她先是蜷起中指、无名指和食指,三根手指轻轻抵在一起,像握着颗不存在的玻璃弹珠;接着,小指缓缓勾起,指腹内侧的纹路清晰可见,在空中划出个微小的弧度,像在勾住什么无形的东西;

最后,拇指稳稳落下,重重按在蜷起的三指关节上,发出极轻的 "咔" 声,像枚印章砸在看不见的契约上。

这个动作做完,她自己都愣了愣,睫毛颤了颤,嘴角却悄悄漫出点极浅的笑意,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绳结处的水渍印在领口若隐若现,与记忆里那个雨天男孩的指尖温度重叠 —— 当年他也是这样,先用小指勾住她的,再把带血的拇指按上来,说 "盖章了就不能反悔"。

她低头揉了揉发烫的指尖,没注意到地面上,自己抬手盖章的影子,正稳稳落在林辰方才走过的脚印里,像枚迟到了十六年的邮戳,牢牢盖在那片梧桐叶的残影上。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苏晴颈间的铃铛晃得刺眼,可江晚晴的目光已经越过人群,落在林辰攥紧玫瑰的手上。

她收回手时,指尖无意识地蹭过领口的鎏金铃铛,"叮" 的一声轻响,像在回应方才那个只有自己懂的仪式。

周亦白正调试着新到的服务器,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几行测试代码,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轻藐的冷笑。

他的目光扫过林辰望着苏晴时眼里的执拗与期待,像在评估一份毫无价值的报表。这三个月来,他翻遍了林辰的公开信息:其父亲是落魄物理研究所的退休研究员,母亲苏星眠早已过世。

苏星眠本是天才设计师,握有苏氏集团的核心设计专利,却在十六年前突然销声匿迹。

林辰颈间那片梧桐叶项链背面刻着的 "温铃溪",与家族档案里温铃溪的签名笔迹完全吻合,边缘刻痕深浅不一,像是反复摩挲时指甲无意识刮出的痕迹。

温铃溪是苏星眠的最佳搭档,也是沈氏集团董事长沈砚之的原配夫人、温氏珠宝行的顶级设计大师,在苏星眠销声匿迹后不久便病故了。

"星" 与 "叶" 的吊坠,定然是这两位天才设计师的手笔。沈星若颈间星星吊坠在阳光下的反光角度,与资料里沈家嫡女的专属标识惊人地一致,阳光折射时,光斑在地面拼出半片梧桐叶的轮廓。

沈家虽行事低调,旗下控股的文创产业却占据全国市场份额的 37%,父亲上周在家族会议上还特意强调:"务必查清沈星若与温铃溪后人的关系。"

林辰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程序员,不过是颗好用的棋子。

用好了,定能钓出隐匿多年的苏星眠,她手里的设计专利和人脉网络,足够让周氏家族在原创领域再掀波澜,家族获利指日可待。

至于苏晴,不过是用来牵制林辰的线绳,她母亲在赵氏后勤部的职位,便是最好的枷锁。

要不是她还有用…… 周亦白捏着键盘的指尖微微用力,键帽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视线落在林辰掌心渗出的血珠上,喉结滚动的频率比服务器指示灯快了半拍。

百亿集团董事长的嫡女千金,你是逃不掉的…… 他没接话,也没拒绝,任由那键盘在桌角躺着,像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此刻那串银质手链在苏晴手腕上晃得刺眼,江晚晴认得,那是林辰用三个月项目奖金买的联名款。

而她颈间的铃铛吊坠,正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撞在锁骨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好像在提醒她童年的约定。

苏晴低头瞥了眼手链,心里又开始犯嘀咕,林辰记得她随口提过的手链款式,甚至知道她喜欢的链长,可周亦白连她不吃香菜都记不住,可那又怎样呢,是她的初恋啊。

指尖无意识绞着手链链扣,金属凉意顺着指缝爬上来,像在提醒她上周林辰记得她对镍过敏,特意选了银质款。

江晚晴的手指又一次掠过领口,红绳的结头硌着指腹,那是童年雨天里,林辰笨手笨脚帮她系的活结。

她还记得当时男孩的手指有些粗糙,带着泥土的气息,却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她,就像刚才林辰帮她捡断了的铅笔芯时,那轻柔的动作一样。

林辰走向苏晴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在地面织成半透明的网,叶脉般的纹路正顺着地砖缝往一起凑。

突然一阵风卷过,香樟树枝猛地晃了晃,碎影像被剪刀裁开的纱,苏晴的影子往东侧飘了半尺,林辰的影子还僵在原地 —— 两团光晕明明灭灭,终究没拼成完整的圆。

而风没停,卷着江晚晴颊边的碎发扫过地面,她的影子边缘突然掀起细浪,恰好缠上林辰影子的鞋尖,像条不肯松的红绳。

江晚晴望着那纠缠的影子,忽然轻轻笑了。她抬手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垂落时,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弯下,像在温柔地抚摸那片梧桐叶的残影。

香樟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为这第一百次擦肩而过,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