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深吸一口气,握着花茎的手紧了紧,花茎上的刺扎进了掌心。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苏晴颈间——风掀起她的针织衫领口,露出铃铛吊坠晃动的弧度,像极了童年记忆里那个雨天,碎雨打在铃身上的颤动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颈间的左半片梧桐叶项链,铂金叶片背面的刻痕硌着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带着岁月打磨的温润,那是母亲临终前说“找到戴半片梧桐叶子的女孩”时,还不停摩挲的刻字“温铃溪”,是母亲生死与共闺蜜的名字。
可就在这时,教学楼主屏幕突然切换到校园新闻,周亦白正举着林辰送的游戏机接受采访,镜头扫过机身时,能清楚看见侧面贴着的兔子贴纸——那是沈星若去年画展的周边,林辰排队两小时才抢到的限定款。
“感谢朋友赞助的设备。”周亦白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平稳得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贴纸边缘的褶皱。
他身后的电竞社成员正欢呼着调试镜头,没人注意到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林辰攥紧的拳头上。
采访结束的间隙,摄像师收拾设备时随口打趣:“周亦白人脉够广啊,这游戏机炒到五位数了吧?”
周亦白把游戏机塞进背包内侧,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指尖勾着背带顿了两秒:“朋友送的,意义比较特别。”
他瞥了眼不远处正和苏晴说笑的李莉,对方手里拿着的限量版香水,瓶身标签还没撕掉——上周苏晴也是这样丢给他的,说“味道太甜腻,不适合我。”
背包里的机械键盘硌着腰侧,他忽然想起林辰在机房啃馒头改代码的样子,眼镜片后的黑眼圈比服务器指示灯还亮。
林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过去九十九次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回:他冒雨送去的复习资料,被苏晴垫在了外卖盒下;他熬夜帮做的PPT,署名变成了周亦白;他省吃俭用买的生日礼物,永远出现在别人的社交动态里。
而支撑他走过来的,不过是每次远远看见那枚铃铛时,记忆里自动补全的“等你长大”的承诺碎片。
“我能走九十九步去爱你,也能后退一步就放弃。”不知哪里飘来的旋律,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中他紧绷的神经。
苏晴看着林辰手里那束红玫瑰,眼角余光扫过周围投来的羡慕目光,心里悄悄泛起一阵得意。
被人这样捧着、追着的感觉,像含着颗裹了蜜的糖,甜得让人忍不住扬起下巴——看吧,周亦白再耀眼又怎样,林辰还不是一样对我死心塌地?
“林辰,你能不能别像大一新生一样幼稚?”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耐,踩着马丁靴碾过一片梧桐叶,抬手拢头发时,铃铛吊坠扫过下巴,“这个月的社团经费报表还没做,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链上的吊坠,林辰眼底的光好像暗了下去,可周亦白就在不远处,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对林辰有半分不一样。
林辰望着她扬起的下巴,掌心的刺痛突然变得尖锐。他看着那枚铃铛在她颈间晃悠,突然发现铃口的“晴”字是机器刻的,而非记忆里手工凿刻的毛边质感。
就在这时,耳边仿佛响起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像童年攥在手心的玻璃弹珠突然坠地,又像记忆里那枚手工铃铛的铃舌被生生掰断——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反而浸着些自嘲的凉。
“我能走九十九步去爱你,也能后退一步就放弃。”那旋律再次漫进脑海,这一次,每个字都像带着重量,压得他胸腔发闷。
他低头数着掌心血珠的数量,刚好七滴,像童年弄丢那个女孩时掉下的眼泪。这念头不再被刺痛压下,反而像藤蔓般疯长,瞬间缠绕住所有神经。
算法模型里,当每次逻辑运算的判断结果都为零时,就该终止循环了,可他却像个死循环程序,固执地重复着无效指令。
九十九次的主动,是他用代码写不出的笨拙爱意,可这第一百次的最后一步,必须留给自己仅存的尊严。
逻辑代码并不是死循环,而是尝试次数是九十九,当返回值始终为零时,就该触发终止机制了。
他松开紧握的手指,玫瑰花瓣上的水珠落在地上,远处电竞社的键盘敲击声突然密集起来,像在为他的放弃敲出休止符。
秋风卷起那片被苏晴碾过的梧桐叶,打着旋儿停在林辰脚边。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被花刺扎出的细小血珠,抬眼时正撞见苏晴和闺蜜团投来的目光——她们虽没上前,却都站在原地没动,李莉甚至对着他的方向理了理苏晴的发尾,指尖不小心碰到铃铛,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那声响落在林辰耳里,竟和刚才那声碎裂声重叠在一起,震得他耳膜发疼。童年里那个雨天的铃铛声,终于在此刻彻底失真、消散。
江晚晴正往嘴里塞肉包,听到这声脆响,咬着面皮的动作顿了半秒,右手悄然按在领口。红绳系着的鎏金铃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在棉布校服下轻轻颤动,“叮铃”一声细响裹着体温漫出来,像只雀跃的小兽在欢呼,又像沉眠多年的记忆终于被唤醒。
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雨天,男孩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害怕,有我呢。”那声音的语调,和刚才林辰看着苏晴,带着失落却又故作坚强的表情,慢慢重合。
林辰的脚步顿了半秒,随即迈开步子,颈间那片铂金梧桐叶吊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冰凉的金属光泽与苏晴颈间鎏金铃铛的暖光形成鲜明对比,带起的风掀动了苏晴的刘海,也吹动了她颈间的铃铛。
苏晴看着林辰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又猛地想起周亦白,把那点莫名的失落压了下去。身后二十米处,美术系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在为即将开启的新程悄然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