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书房
楔子:血色书房
法医戴着乳胶手套的手触到死者眼皮时,我胃袋猛地一抽,酸水直冲喉头。张鹏的眼球像两颗泡在劣质红酒里的玻璃弹珠,浑浊、鼓胀,凝固的血泪从眼角蜿蜒而下,在昂贵的意大利水晶吊灯照射下,泛着黏腻的、糖浆般的光泽。这位掌控着半个城市命脉的地产巨头,此刻躺在自己价值千万的书房波斯地毯上,以一种亵渎常理的方式告别了人间。
书房是完美的密室。红木双开门厚重如棺盖,黄铜钥匙仍插在内侧锁孔,严丝合缝。合金防盗窗的钢栓咬合得如同焊死。监控屏幕分割的画面冰冷无声:凌晨两点零七分,张鹏独自推门而入,身影被书房内暖黄的灯光吞没。四十三分钟后,一声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撕裂别墅的死寂,音频波形图上炸开一道陡峭的、几乎要刺破屏幕的尖峰。
法医的镊子夹起一片颅骨碎片,内侧粘连着沥青状的黑色粘稠物。“脑组织高度腐败,混合未知生物碱,还有…”他顿了顿,口罩上的眼睛凝成两点寒冰,“类似真菌菌丝的结构。”
技术科的老李把一沓资料拍在解剖台边的金属托盘上,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停尸间激起回音。“最后通话记录,陈默。持续四十七分钟。”他指着通话录音的文字转译,“全是陈默在说话,翻来覆去就几句:‘别吓着她’、‘棠不喜欢血腥味’、‘她就在我旁边’。”
妻子?我快速翻动陈默的档案。薄如蝉翼的几页纸,勾勒出一个近乎透明的男人:自由插画师,独居,社会关系简单得像一张白纸。配偶栏,刺眼的空白。
2 幻影妻的供养
推开城西艺术区那扇漆皮剥落的旧铁门,浓烈的藏香混合着陈年亚麻籽油和松节油的气味,如同实体般撞了出来,瞬间糊住了口鼻。光线被厚重的墨绿丝绒窗帘几乎完全隔绝,只有几缕倔强的微尘在门缝透进的光柱里舞动。客厅中央,一幅等身高的唐卡占据了整面墙壁,像一个幽暗的窗口,通向另一个世界。
画中女子立于风雪肆虐的雪山之巅。藏青色氆氇裙的厚重纹理被描绘得纤毫毕现,仿佛能触摸到羊毛的粗粝感。狂风卷起她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在虚空中散开、纠缠,像一张巨大而忧伤的网,随时会挣脱画布的束缚,流淌到现实的地板上。背景的雪山并非纯白,而是夹杂着灰蓝和铁青的阴影,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寒意。
“她叫苏棠。”陈默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沙哑。他瘦得形销骨立,套在一件宽大的、沾满各色颜料的亚麻衬衫里,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指尖拂过油亮的深色画框,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刚煮好了酥油茶,”他微微侧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方向,嘴角牵起一丝疲惫而虚幻的笑意,“在厨房呢,你闻,多香。”
我的视线投向厨房。不锈钢水槽反射着冰冷的微光,空荡荡的灶台上,只有电磁炉的红色待机灯,像一只沉默而警惕的眼睛。目光转回画布。苏棠的脸在幽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瞳孔深处沉淀着两点难以言喻的幽光,仿佛深潭下的漩涡,蕴藏着活物般的悸动。就在我凝神屏息的刹那——画面上,几缕垂落在她胸前、被风卷向左侧的发梢,极其轻微地、毫无征兆地向后飘拂了一下。一股冰冷的麻痒感,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