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默的银行流水在屏幕上流淌,像一条冰冷的、规律得令人心悸的蛇。每月15号,雷打不动,8888元,汇入“噶玛唐卡工作室”。备注栏里,刺目的四个字:“棠的供养费”。这条蛇,已经爬行了整整三十七个月。

线报很快粉碎了这串数字可能蕴含的温情。工商档案显示,“噶玛唐卡工作室”的法人巴桑喇嘛,三年前圆寂。注册地址,八廓街旁一个曾经堆满颜料和画布的小院,如今挤满了印着粗劣佛像的廉价T恤和塑料转经筒。

“苏棠,”我将几张打印的照片推过陈默家那张堆满颜料管、画笔和揉皱画稿的玻璃茶几。照片上是地狱的景象:318国道K538段,巨大的山体被狂暴的力量撕开,灰白色的雪浪和泥石流如同巨兽的呕吐物,吞噬了扭曲的汽车残骸。救援队员橙黄色的身影在茫茫雪野中渺小如蚁。一张特写:一只冻得发青、覆盖着冰晶的手从雪堆中伸出,死死攥着一个黄铜转经筒,筒身上精致的六字真言被冰雪半掩,只透出模糊而执拗的轮廓。“死于三年前那场雪崩。”

陈默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转经筒的照片上。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血色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呼吸变得急促而破碎。“那天…风雪好大…”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眼神空洞地穿透我,落在遥远的虚空,“她说那批要修复的唐卡…邪性…我们吵…她推开车门…就那么冲进了…白色的地狱…”他猛地抬起颤抖的手,直直指向我的左肩后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不容置疑的笃定:“现在!她就站在你身后!她说…你们警察…不该这样…撕开亡者的伤口!她生气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霉味的寒气瞬间包裹了我,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我猛地回头——身后只有那幅巨大的苏棠画像在昏暗中沉默,亚麻窗帘被空调冷风轻轻拂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就在我强压心悸转回头,视线扫过画布的刹那,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画中,苏棠藏青色氆氇裙的厚重裙摆边缘,那些原本凝固的褶皱纹理,竟如同被微风吹皱的水面,极其细微地、不易察觉地…荡漾开一圈涟漪。

手机在裤袋里疯狂震动,是老秦。他的声音在电流干扰下嘶哑凝重:“小赵!张鹏指甲缝里的三根头发!和陈默提供的苏棠梳子上的样本…DNA完全匹配!”

3 弱郎之咒

拉萨传来的加密文件,标题是冰冷的藏汉双语:《弱郎考 - 五型辨凶录》。屏幕的光映着我紧绷的脸。

文件详述了一种游荡在藏地传说与禁忌边缘的存在——弱郎(Ro-lang)。因执念未消、怨气凝结而滞留人间的“活尸”。分五型:“肤起”(徒具皮囊)、“肉起”(初聚血肉)尚可驱除;“血起”(嗜血如狂)、“骨起”(骨硬如铁)已属凶戾;而最诡谲莫测、凶险绝伦的,当属“痣起”。此等弱郎不仅力可拔山、迅疾如风,更因其执念已与血肉共生,凝结成特定的“痣点”命门。唯精准击中此点,方能将其彻底封印。若被其触及生者顶心(百会穴),顷刻间便会沦为新的行尸走肉。文件末尾附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具干尸脖颈侧面,一块深紫色、铜钱大小的斑痕如同活物般凸起,旁边是朱砂写就的古藏文批注——“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