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天花板上被窗外灯光映出的光斑。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周建国可能没预料到这个问题。
他把门推开了些,灯光彻底涌进来。
我才看到他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门外的林晚霞。
林晚霞像个好奇宝宝探头往里看。
眼神里只有懵懂和茫然。
周建国看我没动,大概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想了一下。
表情混杂着困惑和不耐。
「就为我说一句粥咸了?」他试图理解,「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我眼眶猛地一热。
死死憋住。
不能哭。
更显得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是…林晚霞非要往锅里倒盐…」
「可她生病了啊春兰!」周建国立刻打断我。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那种不可思议的、对我「不通情理」的不耐。
「你跟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病人较什么真?」
这句话。
像一把冰冷淬毒的匕首。
狠狠捅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又准又狠。
原来如此。
我的委屈,我的疲惫,我四十年的付出。
抵不过他一句轻飘飘的「病人」。
门锁又响了。
儿子周涛带着儿媳刘莉和静静回来了。
客厅一下子又被填满。
周涛一进来就瘫在沙发上嚷嚷:「饿死我了妈!有饭没?」
八岁的静静背着个沉甸甸的小书包,炮弹一样冲进卧室。
扑到我床前,小脸通红。
「奶奶奶奶!明天美术课要用松果做小松鼠!老师说要去公园捡最大的!」
「奶奶你陪我去捡松果好不好?」
我撑着坐起来一点。
卧室门外,客厅里人影晃动,地板上那摊凝固了的狼藉上。
又添上了新踩出来的、带着户外尘土的脚印。
凌乱交错。
没有一个人看一眼脚下。
更没人弯腰擦一下。
周建国叹了口气,一手拉过懵懂站着的林晚霞,一手招呼着孙女儿。
「算了算了,」他扫了眼卧室门里的我,摆摆手,「咱们出去吃吧,你奶奶…今天不舒服。」
周涛坐在沙发上,闻言重重「啧」了一声。
那一声像根针。
他没说什么,起身拿起手机,自然地跟了出去。
儿媳刘莉小声劝静静:「乖,奶奶累了,明天让爸爸带你去捡。」
一家人,像退潮一样涌来。
又像退潮一样走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消失在楼道里。
最后出门的,不知道是谁。
顺手,「啪」地关掉了客厅的大灯。
黑暗。
瞬间吞噬了整个屋子。
只有窗外模糊的光线。
黑暗中,响起周建国最后的叮嘱。
隔着门板,闷闷地传进来。
「地擦干净点啊,你林姨时不时会坐地上玩的。」
自始至终。
没有人问一句,薛春兰,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饿着吧。
心都被碾成渣了。
谁还在乎胃里空不空?
3 旧梦重温
在林晚霞出现之前。
我大概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和周建国一样。
无趣。
实用。
一块石头。
我们结婚四十年,他没送我一根草。
更别说花。
但他也没什么坏毛病。
不赌不嫖,不抽烟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