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看着天花板上被窗外灯光映出的光斑。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周建国可能没预料到这个问题。

他把门推开了些,灯光彻底涌进来。

我才看到他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门外的林晚霞。

林晚霞像个好奇宝宝探头往里看。

眼神里只有懵懂和茫然。

周建国看我没动,大概察觉到不对劲,皱着眉想了一下。

表情混杂着困惑和不耐。

「就为我说一句粥咸了?」他试图理解,「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我眼眶猛地一热。

死死憋住。

不能哭。

更显得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是…林晚霞非要往锅里倒盐…」

「可她生病了啊春兰!」周建国立刻打断我。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那种不可思议的、对我「不通情理」的不耐。

「你跟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病人较什么真?」

这句话。

像一把冰冷淬毒的匕首。

狠狠捅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又准又狠。

原来如此。

我的委屈,我的疲惫,我四十年的付出。

抵不过他一句轻飘飘的「病人」。

门锁又响了。

儿子周涛带着儿媳刘莉和静静回来了。

客厅一下子又被填满。

周涛一进来就瘫在沙发上嚷嚷:「饿死我了妈!有饭没?」

八岁的静静背着个沉甸甸的小书包,炮弹一样冲进卧室。

扑到我床前,小脸通红。

「奶奶奶奶!明天美术课要用松果做小松鼠!老师说要去公园捡最大的!」

「奶奶你陪我去捡松果好不好?」

我撑着坐起来一点。

卧室门外,客厅里人影晃动,地板上那摊凝固了的狼藉上。

又添上了新踩出来的、带着户外尘土的脚印。

凌乱交错。

没有一个人看一眼脚下。

更没人弯腰擦一下。

周建国叹了口气,一手拉过懵懂站着的林晚霞,一手招呼着孙女儿。

「算了算了,」他扫了眼卧室门里的我,摆摆手,「咱们出去吃吧,你奶奶…今天不舒服。」

周涛坐在沙发上,闻言重重「啧」了一声。

那一声像根针。

他没说什么,起身拿起手机,自然地跟了出去。

儿媳刘莉小声劝静静:「乖,奶奶累了,明天让爸爸带你去捡。」

一家人,像退潮一样涌来。

又像退潮一样走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消失在楼道里。

最后出门的,不知道是谁。

顺手,「啪」地关掉了客厅的大灯。

黑暗。

瞬间吞噬了整个屋子。

只有窗外模糊的光线。

黑暗中,响起周建国最后的叮嘱。

隔着门板,闷闷地传进来。

「地擦干净点啊,你林姨时不时会坐地上玩的。」

自始至终。

没有人问一句,薛春兰,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饿着吧。

心都被碾成渣了。

谁还在乎胃里空不空?

3 旧梦重温

在林晚霞出现之前。

我大概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和周建国一样。

无趣。

实用。

一块石头。

我们结婚四十年,他没送我一根草。

更别说花。

但他也没什么坏毛病。

不赌不嫖,不抽烟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