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国焦躁地喊她名字。
一声比一声高。
然后「啪」的一声脆响。
大概是摔了个碗。
「你到底吃不吃!林晚霞!」
「啊——!」
尖叫伴随着东西碎裂的声响。
世界安静了几秒。
然后是周建国颓然的咒骂。
和急促走向门口、钥匙哗啦作响的声音。
最后是防盗门关上的巨响。
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心里出奇地平静。
甚至感到一阵荒谬的轻松。
曾经我也提过。
不是没提过。
林晚霞有时把我当成假想敌。
趁我不备推搡我。
甚至偷偷往我水杯里倒洗洁精。
幸好我发现得早,那冒着诡异气泡的水才没喝进肚子。
我跟周建国说过。
一次又一次。
他总是那句话。
像一层厚厚的、油腻腻的糊墙纸。
「她病了,脑子坏了,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也硬着头皮提议过。
找家好点的、专业的养老院。
「有人照顾着,对她也好,我们也能喘口气…」
周建国立刻瞪圆眼睛。
仿佛我提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谋害计划。
「那能行吗?外人哪有家人尽心?」
「护工懂什么叫细心?他们能有你做的饭可口?」
呵。
是啊。
谁会像我薛春兰一样。
像个上紧发条的陀螺。
围着灶台、水池、洗衣机、晾衣杆…没完没了地转?
像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保姆。
随叫随到,无怨无悔。
只图他那句「家里没你真不行」的虚伪慰藉。
可我现在。
不想转了。
转不动了。
只想离这片喧嚣狼藉远远的。
眼不见为净。
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拉上箱子。
去了儿子周涛家。
儿媳刘莉看见我来,眼睛亮了一下。
她工作忙,家务和管孩子也确实让她焦头烂额。
我住下的头几天。
帮忙接送静静上学放学。
偶尔做顿可口饭菜。
家里整洁了不少。
她松了口气,嘴上说着「妈,您歇着,不用做」。
但眉梢眼角的轻松是藏不住的。
这让我也稍微有了点喘息的空隙。
周涛起初看我住过去挺高兴。
说「家里就该热热闹闹的」。
可没几天。
他就开始频繁地敲我房间门。
坐在床沿,苦口婆心。
「妈,搬回去吧。爸一个人在家,还拖着个林姨,怎么能行啊?」
我抬眼看他。
这张脸,酷似年轻时的周建国。
连那份理所当然的自私也如出一辙。
「都有手有脚的,」我说,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干的那些活,周建国不缺脑子不缺胳膊的,他怎么就不能干?」
周涛被噎住。
嘴张了张,没词儿。
但他显然不死心。
没过几天,我生日到了。
周涛说「六十五是大寿」,要好好操办。
一大早就说买了条活鱼回来,「妈您做松鼠鱼最拿手」。
儿媳刘莉也笑着说「静静就爱吃奶奶做的红烧肉」。
我早早就在厨房忙开了。
油烟机轰隆隆地响。
炸鱼的油滋滋地蹦。
炖红烧肉的糖色熬出诱人的焦糖香。
忙到下午四点半。
松鼠鱼金黄酥脆,酱汁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