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建国焦躁地喊她名字。

一声比一声高。

然后「啪」的一声脆响。

大概是摔了个碗。

「你到底吃不吃!林晚霞!」

「啊——!」

尖叫伴随着东西碎裂的声响。

世界安静了几秒。

然后是周建国颓然的咒骂。

和急促走向门口、钥匙哗啦作响的声音。

最后是防盗门关上的巨响。

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心里出奇地平静。

甚至感到一阵荒谬的轻松。

曾经我也提过。

不是没提过。

林晚霞有时把我当成假想敌。

趁我不备推搡我。

甚至偷偷往我水杯里倒洗洁精。

幸好我发现得早,那冒着诡异气泡的水才没喝进肚子。

我跟周建国说过。

一次又一次。

他总是那句话。

像一层厚厚的、油腻腻的糊墙纸。

「她病了,脑子坏了,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也硬着头皮提议过。

找家好点的、专业的养老院。

「有人照顾着,对她也好,我们也能喘口气…」

周建国立刻瞪圆眼睛。

仿佛我提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谋害计划。

「那能行吗?外人哪有家人尽心?」

「护工懂什么叫细心?他们能有你做的饭可口?」

呵。

是啊。

谁会像我薛春兰一样。

像个上紧发条的陀螺。

围着灶台、水池、洗衣机、晾衣杆…没完没了地转?

像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保姆。

随叫随到,无怨无悔。

只图他那句「家里没你真不行」的虚伪慰藉。

可我现在。

不想转了。

转不动了。

只想离这片喧嚣狼藉远远的。

眼不见为净。

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拉上箱子。

去了儿子周涛家。

儿媳刘莉看见我来,眼睛亮了一下。

她工作忙,家务和管孩子也确实让她焦头烂额。

我住下的头几天。

帮忙接送静静上学放学。

偶尔做顿可口饭菜。

家里整洁了不少。

她松了口气,嘴上说着「妈,您歇着,不用做」。

但眉梢眼角的轻松是藏不住的。

这让我也稍微有了点喘息的空隙。

周涛起初看我住过去挺高兴。

说「家里就该热热闹闹的」。

可没几天。

他就开始频繁地敲我房间门。

坐在床沿,苦口婆心。

「妈,搬回去吧。爸一个人在家,还拖着个林姨,怎么能行啊?」

我抬眼看他。

这张脸,酷似年轻时的周建国。

连那份理所当然的自私也如出一辙。

「都有手有脚的,」我说,语气没什么起伏,「我干的那些活,周建国不缺脑子不缺胳膊的,他怎么就不能干?」

周涛被噎住。

嘴张了张,没词儿。

但他显然不死心。

没过几天,我生日到了。

周涛说「六十五是大寿」,要好好操办。

一大早就说买了条活鱼回来,「妈您做松鼠鱼最拿手」。

儿媳刘莉也笑着说「静静就爱吃奶奶做的红烧肉」。

我早早就在厨房忙开了。

油烟机轰隆隆地响。

炸鱼的油滋滋地蹦。

炖红烧肉的糖色熬出诱人的焦糖香。

忙到下午四点半。

松鼠鱼金黄酥脆,酱汁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