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
鬼见愁沟谷。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不安的扇影。荒野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过营地,呜咽着钻进简陋的帐篷缝隙。这风,仿佛也吹进了她心底最深的缝隙。
请产假,是需要结婚证明的。她怎么拿得出呢。
她和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是被排除在他精心规划的世界之外的。
这个认知带来翻江倒海的痛苦,淹没了她的内心。
3
“鬼见愁”沟谷,名副其实。
嶙峋怪石犬牙交错,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
脚下根本没有路,只有前人踩出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泥泞印子,混杂着滑腻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空气潮湿粘稠,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
沉重的勘探设备压在肩上,绳索勒进皮肉,每一次落脚都需要全神贯注,在湿滑的陡坡上寻找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
沈笙笙走在队伍中间靠后的位置,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艰难。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和呼吸,试图融入周围队员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中。
宽大的工装外套被汗水浸透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身体无法完全掩饰的轮廓。
那腰身异常沉重地向下坠着,每一次迈步,骨盆深处都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沉闷的钝痛。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流进眼镜框里,带来一阵刺痒,她却腾不出手去擦。
腹中的孩子像一头被困的小兽,焦躁地伸展拳脚,每一次有力的胎动都撞击着她脆弱的耻骨和腰骶,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几乎要让她失声的抽痛。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呻吟。
她必须跟上,必须像个正常人一样。
陆铮走在队伍最前方开路。
他身形矫健,动作利落,手中的地质锤精准地敲下岩石样本,或用登山杖为后面的队员探明险处。
他指挥若定,声音沉稳地提醒着注意脚下湿滑的苔藓、前方突出的断崖。
然而,他的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每隔几分钟,就会不动声色地、极其迅速地扫过队伍中后段那个艰难移动的身影。
每一次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紧咬的嘴唇、以及那因为巨大负担而微微后仰的、显得格外脆弱的腰身,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窒息。
他看到她踉跄了一下,手猛地扶住旁边湿滑的岩壁才稳住身体,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要脱口喊出她的名字,强行命令她停下休息。但理智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对着旁边大声喊:“老李,注意你左边那块松动的大石!”
一个临时雇来的年轻民工,外号叫“猴子”,背着沉重的采样箱,凑到沈笙笙旁边,咧着嘴,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直爽和不解:“沈工程师,你这脸色可不太对头啊?瞧着这么虚?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引得前面几个队员也回头看了一眼。
沈笙笙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生疼,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被她极力压平:“没事,有点…有点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