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画面和气味来得快,去得也快。那神经被拉扯的酸胀感也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太阳穴深处隐隐的、沉闷的余痛。

林晚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病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刚才那是什么?幻觉?手术的副作用?还是……那个叫陈默的人,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碎片,真的通过那些冰冷的仪器和化学介质,流进了她的脑子?

她抬起自己的手,茫然地看着。那双手,普普通通,指节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带着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和刚才“看到”的那双在琴键上癫狂飞舞、指关节突出、指甲带着磨损痕迹的手,完全不同。

可那舞台灯光的灼热,那观众席带来的压迫,那双手砸在琴键上几乎要碎裂般的触感,还有那股浓烈到诡异的柠檬与金属混合的气味……一切又都真实得可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属于她的绝望温度。

林晚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抱紧了双臂。病房的恒温空调依旧运转着,但她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爬升,冻僵了四肢百骸。那不是房间的冷,而是来自体内那个刚刚被强行植入的、属于亡者的冰冷碎片。协议里轻描淡写的“记忆融合期”,此刻像一张冰冷的面具,后面藏着未知的、令人不安的真相。她开始怀疑,自己服下的,究竟是一剂对抗遗忘的解药,还是一剂通往他人地狱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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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的日子,像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日常的轮廓还在,但细节却模糊不清。林晚努力维持着表面的秩序:上班、下班、购买寡淡的食物填充冰箱。然而,那个名为陈默的幽灵,却在她意识的缝隙里悄然筑巢,并且越来越频繁地宣告他的存在。

它们总是毫无征兆地降临。

有时是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汗味、香水味、食物残留的气息混杂成浑浊的背景。就在她试图专注于手机屏幕上一行行跳动的文字时,一股极其突兀的、带着苦涩清香的柠檬气息猛地钻进鼻腔。几乎同时,视野的边缘开始晃动、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摩擦轨道的尖锐噪音被无限放大,疯狂地撞击着她的耳膜。眼前不再是拥挤的车厢,而是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交织着人群模糊而狂热的呼喊,像汹涌的海浪要将她吞没。一股巨大的、被围观的窒息感攫住了她的喉咙。她猛地抓紧了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几秒钟后,幻象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车厢里乘客投来的几道诧异目光,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

有时是在深夜。她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漂浮。突然,一种冰冷的触感毫无预兆地贴上她的指尖。不是皮肤的凉,而是光滑、坚硬、带着独特弹性的冰凉——象牙白的钢琴键!紧接着,一段从未听过的旋律碎片,毫无逻辑地在她脑中奏响。几个跳跃的音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又挣扎的情绪,像被困在笼中的鸟,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她想把这声音赶走,想抓住属于自己的、寂静的黑暗,但那旋律的碎片却固执地盘旋不去,直到她在精疲力竭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