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从盘中拈起一块最完整的桂花糕。指尖触碰到糕体，温软细腻。他稍稍倾身，手臂越过石桌，将那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糕点，小心翼翼地递到无让苍白而微张的唇边。
“来，”白辞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张嘴。”
无让依旧直直地“看”着前方，对唇边的诱人香气毫无反应。白辞耐心地等着，心在胸腔里沉沉地坠着，却固执地不肯收回手。时间仿佛再次凝滞。风卷着桂花，簌簌地落。
就在白辞眼底的光又要熄灭时，无让那僵硬的脖颈，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仿佛生锈的关节被强行扭动，他的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迟滞感，朝白辞拿着糕点的方向，极其轻微地侧转了一点点角度。那双空洞的黑色琉璃眼珠，依旧没有焦点，但似乎……朝着声音和香气来源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
然后，那微张的、毫无血色的唇，极其缓慢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白辞屏住呼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温软的桂花糕，送入了那道微启的唇缝之中。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无让冰凉的下唇。
就在那一点微凉的皮肤相触的刹那——
嗡！
白辞脑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洪流，带着撕裂般的剧痛，蛮横地冲垮了他意识的所有堤防！眼前骤然一片漆黑，随即又被无数破碎的、飞速旋转的光影碎片填满！
……
3 风雪跪求缘
风雪像无数冰冷的刀片，疯狂地切割着天地。鹅毛大雪被狂风卷成咆哮的白色巨龙，将整个山巅都吞噬在混沌的苍白之中。凛冽的寒意无孔不入，仿佛连呼出的气息都能瞬间冻结成冰。
白辞一袭素白仙袍，站在紧闭的、刻满古老符咒的山门前，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护体光晕，将狂暴的风雪隔绝在外。他神情淡漠，目光落在山门外的风雪深处，那里，一个小小的黑影，在漫天狂雪中，几乎要被彻底淹没。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单薄得如同狂风中一片随时会碎裂的枯叶。他跪在深及膝盖的积雪里，身体在刺骨的寒冷中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白雾，瞬间又被狂风撕碎。他的脸冻得青紫，嘴唇乌黑皲裂，眉毛和睫毛上结满了厚厚的冰霜。唯有那双眼睛，在绝望的冰寒里，死死盯着山门后的白辞，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燃烧着最后生命力的幽暗火焰，穿透肆虐的风雪，执着地赖在他身上。
少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山门的方向喊着，声音早已嘶哑得不成调，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在风雪的咆哮中艰难地传递过来：
“……仙尊……求您……开恩……收留……我愿……用命……换您……一世安好……”
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气力，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咳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血色的冰雾。他的身体摇晃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栽倒在雪地里，被这无情的白色巨兽吞没。
白辞静静地看着。风雪在他周身的光晕外咆哮，却吹不动他一片衣角。他淡漠的眼底，倒映着那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渺小身影，如看蝼蚁。少年眼中那团倔强的火焰，似乎并未在他古井无波的心湖中激起半分涟漪。他缓缓抬起手，宽大的袖袍在风雪中纹丝不动。指尖，一点微弱的灵光开始凝聚，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如同这漫天风雪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