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秒，长如百年。除了风声、远处隐约的水声，再无其他回应。那低垂的头颅纹丝不动，仿佛一座沉寂了万年的孤峰。白辞眼底那点微弱的光，终究一点点黯淡下去，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寒潭。他牵了牵嘴角，想扯出一个笑，却只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果然……痴人说梦。
就在那自嘲的弧度尚未完全隐去时，对面的人，动了。
极其细微，却足以让白辞的心脏在瞬间停止跳动。那颗一直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了起来。动作迟滞得如同生了锈的机括，一寸一寸，终于露出了那张脸。
白辞的呼吸骤然停滞，几乎要从喉咙里呛出来。
那是无让的脸。轮廓依旧清晰，眉骨鼻梁依旧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只是褪尽了血色，苍白得如同最薄的宣纸。而最刺目的，是那双眼睛。曾经，那双眼睛像蕴着星光，灵动狡黠，笑起来时眼尾会微微上挑，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可此刻，那双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却空洞得吓人，像是两枚毫无光泽的黑色琉璃珠子，镶嵌在苍白的脸上，映不出任何东西，映不出这满树金桂，映不出这石桌清茶，更映不出近在咫尺的白
辞。
那空洞的视线，毫无焦点地越过白辞的肩膀，茫然地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然后，那双形状姣好的、同样苍白的唇，极其缓慢地开合了一下，又一下。一个干涩的、毫无起伏的字眼，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艰难地挤了出来：
“桂…花…糕…”
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白辞凝固的世界！
“桂花糕……” 那空洞的嘴唇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如同卡住的木偶，“桂…花…糕…”
白辞整个人都僵住了。方才沉入深渊的心，被这干涩的三个字猛地拽回胸腔，剧烈地、狂乱地撞击着肋骨！一股巨大的、近乎荒谬的狂喜混合着尖锐的痛楚，瞬间冲垮了他竭力维持的平静堤坝！那双刚刚黯淡下去的眼睛，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2 糕点唤残魂
“好！好！” 白辞的声音失了往日的清冷平稳，带着明显的急促和颤抖，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想吃桂花糕了？有！有！这就给你！”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抬手，指尖灵光一闪，并非多么高深的法术，只是最基础的化物之术，却已耗去他这凡人之躯此刻所能凝聚的微弱灵力。微光散去，一方朴素的青花瓷盘凭空出现在石桌中央，盘中整齐地码放着几块小巧精致的糕点。那糕点色泽淡黄，半透明的质感，隐约可见里面揉碎的桂花花瓣，散发出比枝头更浓郁、更甜蜜的香气——正是无让从前最贪嘴的那一口。
白辞小心翼翼地将无让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茶盏挪开，生怕一点声响惊扰了这脆弱的回应。他将那盘犹带温热气息的桂花糕，轻轻推到无让僵直的手臂前方。
“给你，都给你。”白辞的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如同在哄一个极易受惊的孩子。他看着无让那双依旧空洞地望着虚空的眼睛，看着他毫无反应的身体，心中那点狂喜又被巨大的酸涩淹没，几乎要溢出来。“唉……”他轻轻喟叹，带着无限的怜惜和无可奈何，“记不得我了，倒还记得你心心念念的桂花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