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默默去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时木屑纷飞。我帮母亲摆碗筷,听见她小声说:"你爸把拖拉机卖了。"
那顿饭吃得安静。舅舅第一次坐在姥姥旁边,给她盛了满满一碗山药排骨汤。姥姥喝了两口就推说饱了,可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舅舅。父亲把最大块的鱼肉夹到小舅碗里,什么也没说。
后来每个周末,舅舅都会来。有时带一箱牛奶,有时是几斤活虾。有次他扛来台二手空调,满头大汗地给姥姥房间装上:"妈,夏天您就能睡踏实了。"姥姥摸着嗡嗡作响的外机,又高兴又心疼电费。
我高考那天,全家都来了。姥姥天不亮就起来蒸状元糕,舅舅开车送我去考场。校门口,他忽然塞给我个红包:"别学舅,要活出人样来。"我捏着厚厚的红包,看见他粗糙的手上有道新结痂的伤口。
成绩出来那天,我们家像过年。舅舅拎着鞭炮在院子里放,炸得鸡窝里的母鸡"咯咯"直叫。姥姥把录取通知书摸了又摸,最后用红布包好收进樟木箱。父亲多喝了两杯酒,拍着舅舅的肩膀说:"建设啊,有空多回来。"
我去省城上学后,每周六晚上七点,准时给姥姥打电话。宿舍阳台上,我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父亲给她买了护膝,舅舅媳妇终于带着孩子回来了,后院的柿子树结了好多果。有次信号不好,我喊得很大声:"姥姥,您腿还疼吗?"室友从屋里探出头:"跟谁打电话呢这么亲?"我笑着说:"我姥姥。"忽然想起父亲给姥姥剪脚趾甲的那个傍晚,阳光也是这么暖。
寒假回家,发现舅舅在院子里给姥姥砌了条防滑的石子路。石子是他从河边一颗颗挑来的,圆润不硌脚。姥姥拄着父亲新换的拐杖,走得稳稳当当。厨房飘来香味,母亲在教舅舅媳妇腌萝卜干,说这样姥姥冬天就能吃上家乡味。
年夜饭时,我们三代人挤满圆桌。舅舅给姥姥剥虾,父亲给小舅倒酒,我给每个人碗里夹菜。窗外雪花无声飘落,电视机里春晚热闹欢腾。姥姥忽然说:"要是老头子能看到该多好。"我们都安静下来。父亲举起酒杯:"爸在天上看着呢,肯定高兴。"舅舅的眼圈又红了。
守岁时,姥姥坐在新沙发上打盹,身上盖着舅妈钩的毛毯。我看着她松弛的睡脸,想起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原来孝顺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夜灯亮起时的柔光,是电话线那头的牵挂,是无数个平凡日子里,有人愿意为你弯腰系鞋带、暖手、留一盏灯。
就像父亲常说的:家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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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那年暑假回家,我发现厨房里多了个学生。
舅妈秀梅系着姥姥的旧围裙,正跟着姥姥学腌雪里蕻。她城里人的白净手指沾满盐粒,笨拙地揉搓着菜叶。姥姥站在她身后,布满老年斑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力道要匀,像给娃娃揉肚子那样。"
"妈,这多脏啊。"舅妈皱着鼻子,指甲缝里嵌着绿莹莹的菜汁。
姥姥笑了,缺了门牙的嘴像个月牙:"做吃食的活计,脏在手,净在心。"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阳光穿过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