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教室里其他随意涂鸦的学生并未引起他的注意,唯独这张纸,让他停下了脚步。

玉亭紧张得几乎窒息,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仿佛要将那张薄薄的纸和她一起看穿。她等待着预料中的批评——或者至少是询问,关于这个错别字,关于这不合时宜的“欲立”。

时间在沉默中仿佛被拉长了数倍。

然而,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周立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了几秒。然后,在玉亭惊愕的余光中,她看到他伸出了手。

那只骨节分明、曾在防空洞混乱中稳稳护住她、也曾在出黑板报时,隔空指点她笔画的手,此刻,却极其自然、平静地,将她面前那张写有“亭亭欲立”的米黄色毛边纸,轻轻抽走了。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只是收走一张普通的废稿纸。

玉亭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涌起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他看到了!他一定看懂了那错字背后幼稚而狼狈的渴望!他收走它,是觉得荒谬?还是觉得……这心思不该存在?她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滚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立仁拿着那张纸,步履如常地走回了讲台。他没有像处理其他废纸那样随手放在一边,也没有立刻揉掉。他神色如常地继续巡视其他学生,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玉亭却再也无法平静。她低着头,假装在收拾文具,心却像被丢进了滚水里,翻腾不息。他拿走那张纸是什么意思?是无声的警告?还是……一种隐秘的包容?那“亭亭欲立”四个字,连同那个刺眼的“欲”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脑海里。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玉亭磨蹭到最后,才敢偷偷抬眼望向讲台。

那张米黄色的毛边纸,并不在显眼的废纸堆里。她目光搜寻着,心怦怦直跳。

然后,她看到了。

那张纸,被压在了周立仁摊开的教案下面,只露出一角熟悉的米黄。他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书本和笔袋,动作从容不迫。在将教案合拢、准备离开前的一瞬,他的目光似乎极快地扫过那张纸露出的边缘,眼神深邃难辨,仿佛只是确认它在那里。随即,他拿起教案,连同下面压着的那张纸,一起夹在了腋下,转身离开了教室,深青色的长衫消失在门口的光影里。

玉亭独自留在空荡下来的教室里,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脚踝的隐痛依旧,心头的困惑和那无声的“亭亭欲立”的呐喊,却比那疼痛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地缠绕着她。那张被他带走的纸,像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沉甸甸地压在了她十七岁的心上。

晚上,夜色如墨,渐渐浸染了窗棂。白日的喧嚣和警报残留的惊悸,终于在校园沉沉睡去。办公室里,最后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空旷的房间中央孤独地摇曳,将周立仁伏案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