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彩礼钱在向她招手。她立刻放下盘子,脸上堆起罕见的、带着点谄媚的笑容,转身就冲着隔壁我弟林强的房间拔高嗓门喊:“林强!林强!听见没?你姐懂事!要留在家当老师了!以后出息了帮衬你!” 房间里传来林强打游戏的暴躁吼叫和键盘的噼啪声,夹杂着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母亲却毫不在意,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回头对我满意地说:“当老师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体面!最重要的是,能帮衬家里,给你弟攒点老婆本儿!这才是正经路!”

我低下头,用力啃着西瓜,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懑都嚼碎咽下去。坚硬的西瓜籽嵌在牙缝里,硌得生疼,那细微的痛楚却让我保持着清醒。甜?这瓜真的一点都不甜,只有一股子烂熟的、令人作呕的甜腻。

高考结束的铃声,对我而言不是解脱,而是另一场战斗的开始。第二天,我就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步行几公里去了县城。顶着烈日,一家餐馆一家餐馆地问过去,终于在城西一家油腻腻的小饭馆找到了工作——在后厨洗堆积如山的碗碟盘子。

后厨像个蒸笼,弥漫着油烟、剩菜馊味和洗洁精的刺鼻气味。巨大的不锈钢水池里永远堆满了沾着油污、饭粒、菜汤的碗盘。滚烫的热水灼烫着皮肤,劣质洗洁精把手泡得发白、起皱、脱皮,指尖的裂口一碰热水就钻心地疼。老板娘是个刻薄的中年女人,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盯着我,稍有怠慢就尖声斥骂。汗水混着油污从额头流进眼睛,辣得生疼,我只能用胳膊胡乱蹭一下。一天下来,腰几乎直不起来,两条手臂酸胀麻木。

但每一次筋疲力竭,每一次被老板娘辱骂,每一次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我都会用力攥紧口袋里那张新开的、空荡荡的银行卡。那是我唯一的希望,通往北方的微薄路费。工资是日结的,薄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我小心地藏好,等攒够一小笔,就偷偷存进银行。每次存钱,看着ATM机上那缓慢增长的数字,心里才会涌起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母亲几乎每天都会在我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家时,堵在门口,像盘查犯人:“今天挣了多少?老板给了没?” 我低着头,避开她审视的目光,声音疲惫而沙哑:“没…老板说月底一起结。” 她便立刻撇撇嘴,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耐烦:“啧,磨磨唧唧的!洗个碗能挣几个钱?真是没用!” 那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七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暑气未消。餐馆后门的小巷子里堆满了散发着馊臭的垃圾桶。我蹲在油腻腻的水泥地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择一堆蔫黄的豆角,蚊蝇在耳边嗡嗡乱飞。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脖领,后背的衣服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就在我快要被疲惫和异味淹没时,口袋里的旧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点开短信的瞬间,仿佛有电流从指尖窜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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