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直到那个名字猝不及防地,以另一种方式,再次闯入她的生活。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像无数把悬在头顶的手术刀。空气里是消毒水、血腥气和汗味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担架床轮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护士急促的喊声:“战场救护后送!多处弹片伤!血压测不到!”

林晚刚结束一台阑尾手术,无菌帽下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过去,一把抓住移动担架床的边缘。视线掠过那张被血污、泥土和痛苦扭曲的脸庞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许知行。

那张在毕业照边缘、在散伙饭喧闹灯光下、在她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反复描摹过的脸,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担架床上,像一件被暴力损毁的器物。迷彩作训服被血浸透了大半,颜色深得发黑。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擦伤和灼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胸靠近肩胛的位置,一个狰狞的创口,边缘皮肉翻卷,暗红的血正汩汩地往外涌。

“林医生?”旁边的护士见她僵住,疑惑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像冰锥刺穿了凝固的血液。林晚猛地回神,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翻江倒海的情绪。“准备手术室!开放两条静脉通路!加压输血!快!”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冷静,指挥着混乱的场面。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指尖却冰凉。

手术灯“啪”地亮起,惨白的光笼罩着无影灯下那具年轻却残破的身体。林晚戴上手套,冰冷的橡胶触感隔绝了指尖的颤抖。她拿起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和肌肉组织,视野里只剩下翻涌的血肉、断裂的血管和狰狞的金属碎片。空气里只有心电监护单调尖锐的蜂鸣、器械碰撞的冰冷脆响和她自己沉重到近乎窒息的呼吸声。

“镊子…止血钳…纱布…”她的指令简洁、机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刺痛了眼角,她用力眨掉,视线片刻不敢离开那血肉模糊的创口。一块边缘锋利的弹片深深嵌在肩胛骨下方,紧贴着一条搏动的大血管。每一次心跳,都让那血管在弹片边缘危险地颤动。

“吸引器!”她低喝。护士立刻将管子凑近,吸走不断涌出的鲜血。林晚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精巧的镊子尖端小心翼翼地探入,避开那脆弱的血管壁,试图夹住弹片的一角。时间仿佛凝固了。手术室里只剩下心电监护越来越急促的“滴滴”声。

就在她的镊子尖即将触碰到弹片边缘的刹那,手术台上一直深度昏迷的人,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破碎的气音。

“…晚…”

声音极其微弱,混杂在仪器的噪音里,几乎无法捕捉。但林晚的动作,还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声音太轻,太模糊,像濒死之人的呓语,又像仅仅是气流通过受损声带产生的杂音。是错觉吗?还是疼痛引起的无意识呻吟?她强迫自己忽略那瞬间心脏的剧烈抽痛,眼神重新锐利如刀锋,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指尖那毫厘之间的精准操作上。

“晚……冷……”又一声,比刚才更微弱,尾音被一口涌上的鲜血呛断,化作一串痛苦的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