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一次,林晚听清了那个音节的开头。

“晚”。

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穿了她用五年专业训练构筑起的坚冰外壳。指尖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镊子尖端擦着弹片边缘滑开,带起一小股血沫。

“林医生!”旁边的助手惊呼出声。

林晚猛地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疼痛让她瞬间清醒。“闭嘴!继续!”她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重新稳住手,眼神冰封,更加专注地投入那片血海之中。那个模糊的音节,被她强行按下,连同胸腔里翻涌的剧痛,一起死死地压进冰层之下。现在,她只是医生。而他,只是她必须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病人。仅此而已。

手术持续了整整七个小时。当最后一处伤口缝合完毕,林晚看着监护仪上虽然微弱但终于稳定下来的生命体征,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手术台边缘,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冷汗。护士们开始进行术后清理和转运。

许知行被推出手术室,送往重症监护病房(ICU)。林晚没有跟出去。她只是站在原地,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慢慢摘下手套,露出被汗水浸泡得发白起皱的手指。手术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刚才还充斥着紧张指令的空间,此刻只剩下仪器关机后残留的嗡鸣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她缓缓走到墙角的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一遍,又一遍。她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苍白的手上,水流声单调地响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抬起头,看向洗手池上方那面冰冷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汗水黏住了额前的碎发,眼圈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疲惫不堪的自己,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她猛地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她撑住冰冷的池壁,指关节用力到泛白,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刚才手术台上那声模糊的“晚……”,此刻无比清晰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回响,像魔咒,像钝刀,反复切割着她强行冰封的神经。

他认出她了?在那样濒死的边缘,他喊的是……她的名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不,一定是听错了。是疼痛的呓语,是意识模糊的胡话。他怎么可能喊她?高中三年,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吝于给她。那个冰冷的“有”字,早已为一切画上了句号。她算什么?一个连他QQ好友列表都没资格进入的、无关紧要的高中同学罢了。

冷水还在哗哗地流着,溅湿了她的袖口和前襟,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关掉水龙头,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和冷汗。镜子里的人,眼神重新变得坚硬、疲惫,带着一种职业性的麻木。她脱下手术衣,丢进污物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手术室。外面走廊的灯光惨白而漫长,仿佛没有尽头。她把那声模糊的呼唤,连同那个荒谬的念头,再次用力地、深深地埋回了冰封之地。

许知行在ICU里挣扎了四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