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事那天是个阴天,他送完菜往回赶,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旁边停着辆大货车,装满了钢材,轮胎压得路面咯吱响。绿灯亮了,他刚打方向盘,大货车忽然失控,像头疯牛冲过来。

他只记得巨响,然后是天旋地转,玻璃碎片扎进脸里。失去意识前,他看见自己的左腿卡在变形的车门里,血像开了闸的水。

梅翠花赶到医院时,手术灯还亮着。医生摘下口罩,说命保住了,但腿保不住。她腿一软,差点栽倒,旁边的护士赶紧扶住她。

曾瑞祥是第二天中午到的。他直接从B市开车过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衬衫皱得像团抹布。"咋样?"他抓住梅翠花的手,手凉得像冰。

梅翠花说不出话,指着重症监护室的门。曾瑞祥没再问,蹲在走廊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蒂堆在脚边,像座小坟。

徐峰醒过来时,左腿空荡荡的。他没哭,只是盯着天花板,盯了整整一天。曾瑞祥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果皮连成条,不断。

"以后馆子咋办?"徐峰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我请人给你改装辆车,带助力的。"曾瑞祥把苹果切成小块,递到他嘴边,"实在不行,馆子我入股,你当老板,我给你打工。"

徐峰笑了,笑得眼泪淌下来。"你个收废品的,还想当股东?"

"咋不能?"曾瑞祥也笑,"我现在也是有公司的人了。"

三个月后出院,曾瑞祥雇人把徐峰家的台阶改成斜坡,小馆后厨也加了扶手。徐峰拄着拐杖试了试,说:"以后我给你炖红烧肉,管够。"

第七章 走了的朱明亮

朱明亮走的那天,下着雪。曾瑞祥接到电话时,正在仓库盘点废铁,冰冷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明亮没了......"电话那头,是朱明亮的妻子王蓉蓉,声音抖得不成样。

曾瑞祥扔下手里的账本,往车上跑。雪下得急,货车在雪地里打滑,他猛踩油门,车屁股甩得像条泥鳅。

医院走廊里,王蓉蓉抱着女儿,蹲在墙角。小女孩穿得单薄,小脸冻得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病房门。朱明亮的遗像摆在窗台上,穿着军装,笑得一脸憨厚。

"钱......"王蓉蓉看见他,眼泪涌出来,"银行还在催,亲戚朋友也来要债......我真的没办法了......"

朱明亮得肝癌这两年,把家底掏空了。汽车修理店转了,房子车子被法院拍了,最后连女儿的奶粉钱都得借。曾瑞祥摸着口袋里的银行卡,是刚取的十万块,本来打算给回收站进台新设备。

他没说话,把卡塞进王蓉蓉手里。"先拿着,给孩子买件厚衣服,交房租。"

王蓉蓉推回来,"这钱我不能要......"

"拿着!"曾瑞祥的声音有点硬,"明亮是我战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出殡那天,曾瑞祥给朱明亮烧了条烟,是他以前最爱抽的牌子。火苗舔着烟盒,他想起在部队,朱明亮总抢他的泡面,说他吃得多长得壮。

"你放心走。"他对着火堆说,"嫂子和侄女,我照看。"

雪落在火堆上,滋滋地响,像谁在低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