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啥?”赵金凤眼皮不抬。
“先看看。”翠萍蹭到奶粉架前,手指触到簇新的价签,“咋涨三十?”
“原料贵嘛。”赵金凤甩出沓新标签,“纸尿片也涨,洗衣粉也涨。”
翠萍盯着“精致育护纸尿片”下刺眼的“89元”,喉咙发干:“补贴还没到手...”
“哟,你还差这点?”赵金凤终于抬眼,“三个娃一万多呢!”
冰柜的压缩机突然停歇。死寂中,翠萍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她抓起袋最便宜的洗衣粉,扔下十块钱冲出店门。身后传来赵金凤的嘀咕:“穷命...”
四
李老四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抽烟。烟屁股烫手了才开口:“听说了?镇上奶粉涨四成。”
打牌的汉子们把扑克摔得震天响。
“狗日的奸商!”
“早该料着!”
“我家那口子囤了五罐!”
王老三推着歪把豆腐车过来:“县城批发市场都传遍了!说这叫...叫什么需求拉动型通胀!”
众人哄笑。笑声里会计老张捏着账本路过,被李老四一把扯住:“您老说说,这补贴是不是喂了狗?”
老张扶扶老花镜:“政策是好政策...”
“好个球!”李老四蹦起来,“我孙子奶粉钱每月多出百十块,三千六够填几年?”
树杈上的高音喇叭突然滋滋响:“补充通知——补贴按季度发放...”电流声吞没了后半句。李老四的骂声混着蝉鸣炸开:“听见没?分期付款!跟房贷似的!”
五
翠萍坐在炕沿发怔。三娃吮着空奶瓶哭闹,二娃捂着肿脸哼唧喊疼。李大壮蹲在院里磨镰刀,霍霍声像刮在人心上。
“明天...还买三轮车不?”男人闷声问。
翠萍突然站起,从腌菜坛掏出存折:“买!”
天没亮夫妻俩就上了路。晨雾里,卖菜的三轮车突突驶过,车斗里堆着成箱的奶粉。王老三的豆腐车歪在路边,他正往车上绑新买的煤气罐。
“早啊!”王老三抹汗笑,“用补贴金换的!以后改卖煎豆腐!”
镇上车行门口排起长队。穿西装的车行经理踩着板凳喊:“惠民价!旧车抵三千!”李大壮挤到前面摸车斗,铁皮烫手。
“四千八?不是四千二?”
“钢材涨价!”经理弹着价目表,“最后一辆!”
翠萍攥着存折发抖。李大壮突然拽她往隔壁跑——五金店里摆着辆二手三轮,锈迹斑斑的车把上挂个纸牌:3800。
“这辆成!”男人眼睛放光。
翠萍盯着车斗里的油污。恍惚看见三个娃娃坐在废品堆里冲她笑。她咬牙掏存折时,手机响了。会计老张的破锣嗓在晨雾中炸开:“翠萍!你家大娃的出生证明有问题!”
六
卫生所的白墙剥落得斑驳。赤脚医生老孙头戴着老花镜,在泛黄的登记簿上摸索:“李大壮家大娃...找着了!李大壮代签的手印!”
翠萍抢过簿子。模糊的蓝墨水写着“接生员:孙德福”,红手印像团干涸的血迹。她腿一软坐在条凳上——当年难产,是婆婆在家接的生。
“得补办!”老张拍桌子,“要接生员资格证!”
“我婆婆早入土了!”翠萍嗓子发尖。
“那得找见证人!两个!”
日头爬上窗棂时,翠萍在村里疯跑。王老三媳妇刚开口“那晚我听见...”,就被男人拽回屋。赵金凤倚着门框磕瓜子:“不是不帮,政策要两个见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