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后是李老四踹开院门:“我算一个!那晚你家猪叫得惨,吵得老子没睡成觉!”又拽来磨豆腐的王老三:“他推车路过听见娃哭,作证!”

老孙头在证明书上按戳时,印泥盒打翻了。鲜红的印油漫过“情况属实”四个字,像道流血的伤口。

黄昏的土路滚烫。翠萍攥着补办的出生证明,耳边回响着车行经理的话:“那辆二手三轮?早卖了!”

村口小卖部亮起灯。赵金凤哼着歌往货架补新奶粉,价签上的金边刺得人眼疼。冰柜里躺着袋速冻饺子,标价十八块八——翠萍记得昨天还是十五。

两个泥娃娃扑上来喊饿。翠萍摸出最后十块钱,指关节捏得发白。玻璃柜里映出她扭曲的脸,和身后“国家补贴指定店”的红色横幅。

她突然转身,抓起罐最贵的奶粉。“精致育护”四个烫金字在手心发烫。赵金凤眉开眼笑:“这就对嘛!娃要富养!”

暮色四合。翠萍抱着奶粉罐走过老槐树,树根下散落着“大王”“小王”的扑克牌。会计老张在喇叭里喊第四遍通知时,电流杂音淹没了“严禁哄抬物价”的尾音。

路尽头,李大壮推着嘎吱作响的破自行车走来。车把上晃荡着半袋猪饲料——那是用三轮车钱换的。

风吹散地上的扑克牌。一张“大王”贴着翠萍的脚边翻滚,牌面上的小丑咧着嘴,笑看人间。

第二章 被现实绊住的沙尘暴

巴特尔发动摩托时,草原尽头正滚来一道黄墙。村长在电话里吼:“今天截止!信用社四点下班!”油门拧到底,破摩托在草浪里颠成惊马。怀里的哈达卷被风扯开一角,白绸子抽打着他古铜色的脸。

信用社的玻璃门亮得像块冰砖。巴特尔跺掉靴底的泥,哈达卷在怀里拱出个包。叫号机吐出“A017”时,他盯着电子屏上的红字:今日育儿补贴申领剩余额度:0。

“下一位!”三号窗口的姑娘眼皮黏在屏幕上,指甲敲得键盘咔咔响。

巴特尔递上户口本:“领养娃钱。”

“出生证明。”

“牧区接生的...”

姑娘终于抬眼:“没证领不了。”

墙上的钟指向三点五十。巴特尔把哈达卷放上柜台:“作证行不?接生婆给的...”白绸子滚开,露出里面风干的脐带——用红布缠着,像截老树根。

卫生所的铁皮房在风里打颤。赤脚医生孙德福用酒精棉擦眼镜:“你儿子?前年大雪夜生的?”

灯光下,墙皮霉得像块旧抹布。孙德福蘸着红印泥,在补办的出生证明上摁手印。牧民巴特尔抱着儿子,看那红圈圈住“接生员孙德福”五个字。

“当年是您娘接的生...”孙德福在裤管上蹭指头。

“您作证就成!”巴特尔塞过两包芙蓉王。

“系统要两个见证人。”

牧包外沙暴正凶,巴特尔跨上摩托冲进黄雾。前年迁走的邻居家,锁头锈成了铁疙瘩。留守的独眼老妪耳背得厉害,巴特尔吼“作证”时,她往他怀里塞了颗煮鸡蛋。

摩托第三次冲进黄雾里。临近信用社时,摩托再次熄火在沙窝里。

巴特尔踹着启动杆,油箱盖震开,哈达卷掉进油污。远处信用社的电子牌已亮起“停止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