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待巴特尔回到家时，毡包里传出游戏音效。两岁儿子巴图正攥着手机乱戳，屏幕里小人蹦跳着吃金币。巴特尔夺过手机——电量只剩5%，屏保是妻子遗照。
“阿爸，饿...”巴图舔着油手。
巴特尔扯过哈达擦手，白绸子瞬间乌黑。手机突然叮咚一响，绿字跳出来：“育儿补贴申领成功，3600元将于5个工作日内到账。”
村长在电话那头吸气：“真申上了？”
巴特尔盯着“成功”二字：“巴图乱按的...”
“管他咋整的！快查余额！”
信用社柜员机吞卡三次。第四次终于吐出回执：余额3721.66。巴特尔指尖划过数字，风干的奶渍在屏幕上蹭出印子。
小卖部老板娘推开窗户：“哟！财神爷买啥？”
巴特尔指指最贵的奶粉罐。老板娘踩着凳子够下来：“三百八！进口的！”
玻璃柜映出他抽搐的脸。最后他摸出张皱票子：“要袋炒米。”
四
沙暴夜，巴图突然高烧滚烫。巴特尔裹紧哈达冲进黑夜，摩托灯像只独眼在沙墙里摸索。
卫生所铁门紧锁。孙德福的鼾声混着酒气飘出来：“谁啊...”
“巴图烧抽了！”
门缝里递出半板药片：“先吃着...”
摩托驮着父子在沙丘打转。巴特尔突然拧把回头，车灯刺破信用社的玻璃门——值班保安正用手机看跳舞视频。
拳头砸门声惊飞檐下麻雀。保安拉开条缝：“疯了？”
“取钱！救命钱！”
卷帘门哗啦落下：“信用社柜员机在墙根！”
虽吃了那药片，巴图在怀里还打摆子。巴特尔把哈达塞进孩子衣襟，白绸子迅速被汗洇透。信用社柜员机蓝屏亮起，语音提示：“请插入银行卡”。
裤兜里的硬卡片早被体温焐热。塞卡时巴图突然呕吐，奶秽糊满密码键。巴特尔用哈达角擦键，手指抖着按完六位数。
“余额不足”的红字刺得眼疼。他猛捶机器：“刚到的三千六呢？”
语音冷静回应：“补贴为专项账户，请至柜台办理...”
沙粒暴烈地抽打铁皮。巴特尔扯下哈达蒙住孩子口鼻，白绸子在风里绷成鼓面。信用社的监控探头转过来，红光一闪，像只冷眼。
五
晨光刺破沙尘时，巴特尔蹲在信用社台阶上。怀里的巴图烧退了，呼吸也平稳了，哈达结满黄痂。
卷帘门升起。昨晚的保安嚼着包子：“又是你？”
巴特尔举起手机：“取补贴...”
“九点上班！”包子馅掉在地上。
行长轿车碾过肉馅停下。听完哭求，他指指柜台：“特事特办！”
钱递出窗口时，新来的柜员嘟囔：“没出生证明也办...”行长瞪眼：“他儿子用脐带当证明时，你还在玩王者荣耀！”
巴特尔攥着钱冲进小卖部。老板娘刚撕下奶粉价签：“四百二了啊！”
玻璃柜里躺着袋临期奶粉，打折标红得滴血：“原价380，现价200”。他抽出两张红钞拍在柜面。
回程摩托轻快许多。巴图在后座啃奶瓶，哈达在巴特尔颈上飘成旗。经过昨夜困守的沙窝，他看见那滩呕吐物上落着几只沙雀，正啄食奶渣里的炒米粒。
信用社发来短信：“补贴账户余额：0”。巴特尔没回头。风吹散哈达的流苏，拂过巴图玩手机的手背——孩子正戳着游戏里的小人，一次次跳进虚拟的金币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