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蹲下身，视线与小宇齐平，指着那刺目的红字：“这条河，看着温顺，底下藏着看不见的漩涡和深坑。这块牌子，不是用来限制你自由的，它是无数个惨痛教训换来的警告，是保护我们生命的一条铁律。规则，是护身符，不是绊脚石。有些线，踩不得，一次也不行！” 小宇的目光在爸爸严峻的脸上、在警示牌血红的字迹上、在波光下暗流涌动的河面之间来回移动。
他紧抿着嘴唇，脸上那种惯常的无所谓和冲动一点点褪去，一种陌生的、近乎沉重的神色慢慢浮现。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块冰冷的铁牌，忽然转过身，对着那几个还在水边犹豫的同伴大声喊道：“喂！都上来！没看见牌子吗？这里危险！不许下水！”他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把一个孩子拉离了水边。 回程的车厢里异常安静。
小宇一直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树影，小小的身影陷在座位里。快到家时，他忽然转过头，黑亮的眼睛看着我，用一种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后怕的语调说：“妈妈，我现在知道了……有些事，是真的不能做。做了，会有……很可怕很可怕的后果。”他用了“可怕”这个词。
那不再是被拒绝买玩具时虚张声势的哭闹，而是对某种无形力量真实的、初步的感知。张明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交汇处，我们第一次在儿子身上，看到了那个曾被我们亲手模糊掉的东西——敬畏的雏形。 转眼秋凉，又是周末。超市熟悉的喧闹声浪扑面而来。
小宇的目光又一次被吸引——这次是货架上新推出的、包装炫目的卡通主题零食大礼包。他眼睛里瞬间亮起光，但这次，那光亮没有烧成失控的火焰。他小跑过来，扯了扯我的衣角，仰着脸，声音里带着渴望，却也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妈妈，那个新出的零食大礼包……我能买一个吗？”没有命令，没有哭腔，只有询问。 我看了看那花哨的包装，轻轻摇头：“这个月买零食的预算用完了哦，而且糖分太高了，我们说好的要少吃。”
他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下，小嘴微微撅起，那是我熟悉的失望表情。我的心习惯性地揪紧，预想着那熟悉的哭闹风暴即将重演。然而，小宇只是低下头，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自己T恤的下摆，紧紧攥着，又慢慢松开。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时，眼睛里还有残留的失落，声音却平静得出奇：“哦……那好吧。
等下次……下次预算够了再说。”没有哭喊，没有推搡，没有那句曾刺伤我的“你不爱我”。他主动牵起我的手，小小的掌心温热而安稳：“走吧妈妈，我们去买牛奶。” 穿过喧嚣的超市，走向收银台。外面是熟悉的十字路口，车流如织。红灯亮着，像一只沉默而威严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