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包吃住?我心头猛地一跳,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这数字在平时听起来像个笑话,但此刻,看着窗外那十万双空洞的眼睛,这简直是天籁之音!管他正规不正规,能把这群祖宗送走,让我喘口气再说!
“真……真的?”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和期盼。
“真!比真金还真!”王金牙拍着胸脯,假金链子哗啦作响,金牙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老弟,你就放一百个心!签合同,按手印,咱手续齐全!明天一早,专车接送!保证给你这些兄弟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变戏法似的从腋下那个鼓鼓囊囊、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印刷粗糙的合同纸,还有一小盒劣质的印泥。
看着他那张写满“真诚”的油脸,还有那沓散发着油墨味的合同,一个巨大的声音在我心底疯狂呐喊:陷阱!这绝对是个坑!但另一个更急迫、更绝望的声音在嘶吼:签!赶紧签!先把这十万个饿死鬼送走!
我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垃圾和死士身上铁锈味的空气,感觉肺部都在隐隐作痛。手指有些发僵,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合同末尾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沾了沾那廉价的、带着怪味的印泥,重重地按了下去。
鲜红的指印,像一滴凝固的血。
王金牙闪电般抽回合同,脸上堆砌的笑容瞬间达到了谄媚的顶峰,眼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鬣狗发现腐肉般的贪婪光芒。
“老弟爽快!合作愉快!明天一早,车到楼下!”他利索地把合同塞回包里,动作快得生怕我反悔,然后像只偷油成功的老鼠,迅速消失在楼下更深的阴影里,只留下那廉价金牙的微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留下我和窗外那十万沉默的、散发着冰冷死气的“兄弟”。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几辆破旧得如同刚从报废厂里拖出来、漆皮剥落、车窗布满油污的中巴车,像几头垂死的巨兽,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停在了城中村那几乎无法通行的狭窄入口。它们庞大的身躯将本就拥挤的通道彻底堵死,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劣质柴油和机油混合的臭味。
王金牙顶着一头油腻的乱发,挥舞着肥短的手臂,指挥着他手下几个同样流里流气、眼神飘忽的马仔,咋咋呼呼地开始“安排”这十万死士上车。场面混乱得像是在往沙丁鱼罐头里塞鲸鱼。
“快快快!都给我挤上去!后面的人推一把!挤一挤,地方有的是!”王金牙的破锣嗓子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刺耳。
那些沉默的死士,像没有重量的影子,在王金牙和他马仔粗暴的推搡下,无声地、顺从地涌向那几辆破中巴。他们庞大的数量与那几辆破车的容量形成了荒诞而绝望的对比。车窗被无数张麻木、冰冷的脸挤得变形,车门如同濒死的蚌壳,在无数只手臂的推挤下艰难地开合,每一次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很快,车顶、车底、甚至车轮之间的缝隙……所有能挂住人的地方,都爬满了沉默的黑色身影。远远看去,那几辆车像是被无数黑色的藤蔓包裹、吞噬,缓缓地、摇摇欲坠地驶离了城中村,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种不真实的空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