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并不热烈,却像温暖的雨点,落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抬起头,第一次没有在老师的注视下立刻移开目光。虽然只是小小一步,脚下那片名为“恐惧”的冻土,似乎裂开了第一道缝隙。

不久后,学校组织去郊区一个模拟沙漠环境的拓展基地研学。通知下来时,我看着行程单上“十公里徒步穿越”那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体育课跑个八百米都想要我的命,十公里?我几乎能想象自己瘫倒在滚烫沙地上、被同学们远远甩在后面的狼狈模样。

晚饭时,我扒拉着碗里的米粒,闷闷地说:“爸,妈,那个沙漠研学……我能不去吗?”

爸爸放下筷子,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拿起手边的玻璃水杯——那是我小时候买的,杯身上印着旋转的银河系。他慢悠悠地倒了杯水,推到我面前:“来,小宇,帮爸爸拿着它。”

我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水杯沉甸甸的,冰凉透过玻璃传到手心。

“听说过一个故事吗?”爸爸的声音很平和,像在讲述一段旧事,“很多年前,有一队探险家,走进了真正的撒哈拉大沙漠。那地方,比你们去的模拟基地可凶险多了。”他描绘着无边的黄沙、毒辣的太阳,仿佛热气已经扑面而来。“没过多久,他们的水喝光了。渴,喉咙里像烧着火,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绝望得快要倒下。”爸爸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水杯上,眼神变得悠远,“就在这时候,他们的队长,拿出一个水壶,对大家说:‘这里还有最后一壶水,但穿越沙漠之前,谁也不能喝!’”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仿佛握着的不是水杯,而是那只关乎生死的水壶。爸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那壶水,就在每个人手里传啊传。每次接到它,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大家快要熄灭的眼睛里,就又会闪出一点光来。靠着这一点点光,这点‘还有水’的念头,他们咬着牙,一步一步,竟然真的活着走出了那片死亡沙漠!”

爸爸停下来,看着我,眼神锐利:“你猜,当他们终于拧开壶盖时,里面流出来的是什么?”

我屏住呼吸,摇摇头。

“是沙子。”爸爸一字一顿地说,“满满一壶,干燥滚烫的黄沙。”

我愕然地看着手中的水杯,清澈的水在杯壁轻轻晃动,映着头顶的灯光。

“支撑他们爬出来的,”爸爸的声音像重锤敲在我心上,“不是水,是‘还有水’这个念头!是‘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信念!那壶沙,就是他们头顶的灯啊,小宇。”

他探过身,大手覆盖在我紧握水杯的手上:“这次十公里,就是你的沙漠。怕累?正常。但你的‘水壶’呢?你的灯呢?你得告诉自己:‘我能走到头!’把这念头揣好了,它比什么都管用。”

研学那天,烈日当空。最初的几公里尚能支撑,脚步还算轻快。可当路程过半,脚下的沙砾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泥沼,每一次抬腿都耗尽了力气。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又被晒干,留下盐渍。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尘。队伍行进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身旁的同学一个个超了过去,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无遮无拦的沙丘上艰难跋涉,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