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那无孔不入的饥饿感立刻像苏醒的毒蛇，更加凶猛地噬咬着两人的胃。苏辰的包袱里只剩下几个冰冷的铜板，那是他们未来几天活命的指望。他捏着那几枚铜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在灯火通明、香气四溢的摊档间艰难地逡巡。每一缕飘来的香气都像一把小钩子，狠狠地拉扯着他空瘪的胃袋。
“等着。”苏辰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他起身，融入了那片喧闹拥挤的人流。
林悠悠抱着膝盖，蜷缩在麻袋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她的目光却不再怯懦地躲藏，而是被不远处一个卖炒饭的摊子牢牢吸引。那摊主是个精壮的汉子，手臂肌肉虬结，正挥舞着一口硕大的黑铁锅。锅里金黄的米饭混合着碧绿的葱花、鲜红的火腿丁，在灼热的火焰上翻腾跳跃。汉子手腕猛地一抖，沉重的铁锅在他手中仿佛轻若无物，锅里的饭粒如同被施了魔法，瞬间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金色弧线，又准确无误地落回锅里，发出“哗啦”一声诱人的脆响。火舌舔舐着锅底，映照着汉子专注而充满力量的脸庞，油烟升腾，香气四溢。
林悠悠的眼睛一眨不眨，瞳孔里映着那跳跃的火焰和翻飞的炒饭，像落入了两簇小小的星火。她的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忘记了饥饿和寒冷，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喧嚣。一种近乎痴迷的光彩，在她那双因为饥饿而显得过大的眼睛里，悄然点燃。
苏辰回来了，手里只捧着两个小小的、还冒着微弱热气的油墩子，粗糙的面粉裹着一点点咸菜丝。他疲惫地坐回林悠悠身边，递给她一个。
林悠悠接过油墩子，小小的手捧着，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没有立刻吃，目光依旧牢牢锁着那个炒饭摊子，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专注：“哥，你看他颠锅……那一下……”她模仿着摊主的手腕动作，小幅度地、笨拙地向上抬了一下，“好厉害。要是……要是能学，我练十年也愿意。”
苏辰正狼吞虎咽地啃着自己那个寡淡的油墩子，闻言动作猛地一滞。他顺着林悠悠痴迷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个在烟火气中挥汗如雨、掌控着火焰与食材的摊主。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粗糙的食物，再看看身边女孩眼中那簇异常明亮的、名为渴望的火焰。一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冰冷疲惫的心底，猛地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他默默地从包袱里，翻出一支只有小指长、快要磨秃的铅笔头，又扯出一张皱巴巴、不知从哪个账本上撕下来的废纸。纸的边缘还沾着雨水洇开的墨迹。他把铅笔和纸塞到林悠悠手里，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光看不行。记下来。甜的、咸的、酸的、辣的……所有你看到的，闻到的，觉得有意思的，都给我记下来。”
林悠悠愕然地低头，看着手中那支小小的铅笔头和粗糙的废纸，又抬头看看苏辰。苏辰避开她询问的目光，只是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油墩子，目光投向小吃街更深、更远的灯火阑珊处，仿佛那里藏着未知的出路。他的侧脸在棚子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坚硬。
林悠悠捏紧了那支小小的铅笔，粗糙的纸面摩擦着她的指尖。她再看向那个炒饭摊时，眼中的痴迷悄然沉淀，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专注。她低下头，小小的脑袋凑近那张皱巴巴的纸，用那支秃头的铅笔，极其认真、一笔一划地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炒锅，旁边标注着：“火大，油少，饭跳起。”字迹稚嫩，却无比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