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的石板路被往来行人磨得发亮,两旁的货摊支着五颜六色的布幡,随风招展的样子比山里的野花还要热闹。阿莹攥着阿月的衣角,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穿绫罗绸缎的夫人捏着团扇走过,看着耍猴人指挥着小猴子翻跟头,连呼吸都忘了。
“看那个!”阿月拽着她跑到糖人摊前。老师傅手里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金黄的糖稀很快凝成了展翅的凤凰,阳光照在上面,真的像在发光。阿莹伸出手指想碰,又慌忙缩回来,指尖还残留着糖稀温热的触感。
她们在市集里逛了整整一天。阿莹第一次尝到了裹着芝麻的糖葫芦,酸得她眯起眼睛,甜汁却顺着喉咙流进心里;第一次看到了说书先生讲江湖故事,听到侠客挥剑斩妖魔时,她紧张得攥紧了拳头;夕阳西下时,她们坐在河边看河灯,一盏盏莲花灯顺流而下,烛光映在水面上,像撒了满河的星星。
“阿莹,你看那边有卖香囊的!”阿月指着不远处的小摊。阿莹跑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挂在竹竿上的老虎香囊,红绸缎绣着金边,老虎的眼睛用黑珠子钉着,威风凛凛又透着可爱。她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文钱,那是她攒了半年的零花钱。
“老板娘,这个多少钱?”她踮着脚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回到山里时已是深夜。阿莹把香囊小心翼翼地藏在枕下,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市集的烟火气。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手心仿佛还残留着糖人的温度。原来山外的世界是这样的,像被阳光晒暖的蜜糖,甜得让她舍不得眨眼。
可这份甜蜜只持续了三天。当她和阿月在山涧里捉小鱼时,父亲沉默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溪边,母亲站在他身后,脸色比山里的冬雪还要冷。
“跟我回去。”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阿莹看着他攥紧的拳头,指节都泛了白,突然觉得手心的鱼腥味变得刺鼻。
回家的路格外漫长。母亲一句话都没说,可阿莹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气,比山涧的溪水还要凉。父亲走在最后面,沉重的脚步声像敲在她的心上。青竹屋的灯光再次亮起时,阿莹觉得那灯光不再温柔,反而像枷锁一样沉重。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潭死水。母亲没收了她所有能藏东西的小匣子,父亲总在她屋门外徘徊。阿莹坐在窗前,看着竹篱笆外的山峦,总觉得那些翠绿的颜色都变得灰暗。她把脸埋在膝盖里,枕下的香囊硌着后脑勺,提醒着她山外的流光有多璀璨。
第七天夜里,阿莹再也忍不住了。她趁着父母睡熟,悄悄推开房门,脚刚踏出门槛,就撞上了父亲宽厚的胸膛。
“你还要去哪?”父亲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月光落在他脸上,阿莹第一次发现他眼角的皱纹那么深。
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为什么不让我出去?”阿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阿月能去,村里的阿虎也能去,为什么只有我不能?你们说这是为我好,可这根本不是爱,是把我关起来!”
父亲愣住了,手里的旱烟锅掉在地上,火星瞬间熄灭。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阿莹通红的眼睛,肩膀慢慢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