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竹院落里的雀跃心
阿莹的世界是被青竹和云雾裹着的。
清晨的露水还凝在院角的石阶上时,她已经踮着脚扒着竹篱笆往外望了。篱笆外是连绵的翠色山峦,晨雾像牛乳似的漫过黛青的山脊,山风里飘着野栀子的甜香。这是她十六年人生里最熟悉的味道,可今天闻着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阿莹!刚洗的衣裳还没晾好,又在发呆?”母亲姬雪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带着惯有的清亮与威严。阿莹慌忙转身,竹篱笆被她扒得吱呀作响,手里攥着的半块麦饼都捏出了裂纹。
姬家从小在深山里的青竹屋,梁柱上刻着淡金色的符文,寻常野兽从不敢靠近。母亲总说这是祖宗留下的庇佑,可阿莹更觉得像层看不见的网。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背上总背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每次母亲训斥阿莹时,他只会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娘,阿月说山外的市集有会跳舞的木偶。”阿莹抱着木盆往竹竿上搭衣裳,水汽氤氲里,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还有会发光的糖人,红的绿的,能照见人影呢。”
姬雪正往陶罐里装晒好的草药,闻言动作一顿。阳光透过竹窗落在她鬓角的银丝上,那是比同龄人更早生出的白发。“山里的萤火虫不够亮?还是娘做的麦芽糖不甜?”她转过身,指尖划过阿莹额前的碎发,“外面人心险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阿莹低下头,看着木盆里自己的倒影。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家规,姬家的孩子世代不得擅自出山,这规矩比院角的老槐树还要根深蒂固。可昨夜阿月塞给她的那片染着胭脂红的绸布还藏在袖袋里,那是山外货郎带来的物件,红得像烧起来的晚霞,烫得她心口发慌。
晚饭时的气氛格外沉闷。父亲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母亲把腌好的笋干往阿莹碗里夹,竹筷碰到陶碗发出轻响。阿莹数着碗沿的裂纹,突然听见院外传来三声鹧鸪叫——那是她和阿月约好的暗号。
“我去喂鸡。”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母亲皱眉看她,目光像山涧的冰棱,可终究没再说什么。
后院的鸡棚里,阿月正蹲在草垛上晃腿,手里晃着个竹编的小篮子。“我偷了娘的碎银子,”她掀开篮子,里面躺着两个麦饼和一小罐蜂蜜,“今晚月黑风高,正好溜出去。”
阿莹的心跳得像擂鼓。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布鞋,凉丝丝的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想起母亲鬓角的白发,想起父亲沉默的烟袋锅,可袖袋里的红绸布像团火,烧得她喉咙发紧。“真的能看到发光的糖人?”她问,声音都在发颤。
阿月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还要带你去看河灯,顺流漂着能漂到天边呢。”
夜色像浓墨泼在宣纸上,把山峦晕染成模糊的剪影。两个少女猫着腰钻过竹篱笆的缝隙,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心发麻,却挡不住轻快的脚步。阿莹回头望了眼,青竹屋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像只温柔的眼睛在注视着她。她咬咬牙,转身追着阿月的背影跑进了密林。
2 山外流光,掌心暖糖
出了深山的地界,世界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