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他不是最讨厌别人靠近他三米内吗?”
“有好戏看了…”
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苏晚的耳朵。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课桌旁,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阴影笼罩下来,空气里那股清冽又带着消毒水的气息骤然浓烈。
苏晚不得不抬起头。
江临就站在她桌边,身形挺拔得像一杆标枪。碎发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毫无温度地俯视着她,如同解剖台上审视样本的学者。他微微倾身,冰冷的视线扫过她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最终定格在她袖口那道细微的裂缝上。
“你校服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教室瞬间的寂静,“有股洗不掉的福尔马林味。”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刻薄的弧度,补充道,“比解剖台上的尸体还要顽固。”
“轰——”的一下,血液冲上苏晚的脸颊和耳根,火辣辣的。福尔马林味?她明明在殡仪馆的后院晾晒了整整两天,还用掉了半块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茉莉香皂!可此刻,在这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这句毒液般的话语前,她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甚至能感觉到前排同学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凳子。
羞辱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磨旧的鞋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江临似乎很满意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留下这句足以让她成为接下来几天校园谈资的评语后,他像来时一样,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阳光重新洒在苏晚身上,她却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没有人知道,在苏晚匆匆逃离教室后,江临曾在她刚才坐过的位置旁停留了片刻。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在窗台边缘极其细微地捻起一片被踩碎、几乎难以辨认的——蝴蝶兰花瓣。那浅淡的紫色和残存的、几乎被福尔马林彻底掩盖的清甜香气,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他刻意维持的冰冷屏障。他盯着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残骸,眼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这个带着死亡气息的女孩身上,怎么会沾染这种…属于生机的味道?
入夜,“归途”殡仪馆的后巷沉入一片死寂的墨黑。
前厅偶尔传来父亲苏国强整理器具的轻微磕碰声,更衬得后院工作室的灯光像一座漂浮在冥河上的孤岛。苏晚锁好门,拉紧厚重的遮光窗帘,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天的难堪、压抑、被当作异类的窒息感,在踏入这个秘密空间的瞬间,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巨大工作台上的无影灯被调到最柔和的暖光。散落的工具:细如牛毛的刻刀、不同目数的砂纸卷、成排闪着银光的特制手术缝合针(从父亲处理特殊遗容的工具箱里“借用”的)、各色颜料和小罐树脂…在灯下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秩序感。台子中央,那个有着精致欧式面孔和冰冷玻璃眼珠的1/3比例BJD娃娃安静地躺着。它的一条手臂从精致的球型关节处完全断裂,露出内部复杂的木质骨架和连接用的鱼线。
苏晚戴上单眼放大镜,整个世界瞬间聚焦在那一小片断裂的关节处。白天的怯懦和不安在她脸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圣洁的专注。她不再是那个被福尔马林味标签化的殡葬店女儿。纤细的手指稳定得不可思议,用镊子小心地夹起断裂处残留的、已经老化的鱼线残端。她的动作轻盈而精准,带着一种与死亡打交道的家庭格格不入的、创造生命般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