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行…行!你先忙!先去收拾!”刘勇几乎是落荒而逃,胡乱地指着旁边一个低矮简陋的小屋,“我就住那儿!回头…回头再聊!”说罢,他一把抄起地上的步枪,几乎是拖着旁边早已目瞪口呆的军械员,逃也似的冲向了连部方向,背影带着点仓皇。

3.

柯定一也如蒙大赦,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赶紧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弥漫着油烟味的厨房走去。

厨房门口,吴尊正叉着腰,像个监工似的,指挥着两个后勤兵把几块长短不一、边缘带着毛刺和树皮的破木板,“哐当”几声扔进库房最阴暗潮湿的角落。下面随意垫了几块棱角分明、布满青苔的石头,摇摇晃晃,就算是给“英雄”搭起了一张“床”。库房深处,那些摆放整齐、上面还稳妥地搁着成箱午餐肉和压缩饼干罐头的备用折叠床?吴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

热水?别做梦了。那点宝贵的、冒着白气的热水,是留给刚和刘勇一起从冰天雪地里巡逻回来的那个班的。

冷水?倒是有。不过得有人去挑。水源在几里外那条冰冷刺骨、水流湍急的山溪里,来回一趟,能把人累散架。

柯定一认命地叹了口气,从墙角拖起他那瘪塌塌、沾满泥泞的行军袋,甩到肩上。顺着吴尊刚才随手敷衍一指的那条泥泞不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蹒跚着走向雾气弥漫、水声淙淙的溪谷深处。

扑通!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自己整个儿砸进了湍急冰冷的溪水里。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穿透皮肤、肌肉,狠狠扎进骨髓,激得他浑身剧烈一颤,牙齿格格作响,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然而,这股极致的冰冷仿佛具有某种奇异的魔力,混沌得像一团浆糊的脑子,瞬间被这冰水冲刷得异常清醒,也异常平静,如同风暴过后的死寂水面。

多久没好好洗过澡了?从那次在死人堆里侥幸爬出来,好像整个人就彻底“放下”了。日子嘛,混呗。在哪儿混不是混?部队?老百姓?好赖?都无所谓了。活着,喘气,就是全部意义。

回来的路上,他也没买到棉被。只在经过一个脏乱的山乡集市时,用兜里仅剩的几毛钱,胡乱扯了一条又薄又硬、散发着一股廉价羊膻味的破旧羊毛地毯,权当是被子。

此刻,他拖着湿冷沉重、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和罐头铁锈味的库房,把那块吸饱了溪水、沉甸甸的破地毯往那几块破木板搭成的“床”上胡乱一扔,像条被抽了筋的虫子,把自己卷进去,只露出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再次沉入了无边的昏睡。

4.

傍晚时分,浓雾被凛冽的寒风撕开些许缝隙。刘勇带着一身浓烈的劣质苞谷酒气回来了,脸上红得像块烧透的炭,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他推开自己那间弥漫着浓重烟草、汗酸和旧皮革混合气味的小宿舍门,哑着嗓子朝库房方向吼了一声:“柯定一!过来!”

柯定一挣扎着从那湿冷的“窝”里爬出来,揉着惺忪睡眼,脚步虚浮地挪进队长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