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柯定一啊！”刘勇大着舌头，舌头似乎都有些捋不直了，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柯定一瘦削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再次代表中队！对你的到来！表示最最最热烈的欢迎！”
他喷着浓烈的酒气，努力睁大有些迷蒙的眼睛，“咱们中队！条件艰苦！比不上那些…那些大城市的中队！没法摆席设宴…给你接风洗尘…隆重欢迎…”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当然！我他妈心里是特别特别想这么办的！”
柯定一心里那点早已熄灭的期待小火苗，被这“隆重欢迎”几个字一撩拨，“噗”地一下，竟又微弱地燃了起来。加菜？欢迎宴？在这鸟不拉屎、罐头当宝的地方，简直是天堂级的待遇！他下意识地挺直了些腰板，黯淡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不过我想！”刘勇猛地一挥手，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气势，差点把桌上的搪瓷缸子扫到地上，“柯定一兄弟！你这样的英雄！肯定不在乎这点虚头巴脑的形式主义！对吧？咱们革命军人！讲的就是实在！那些繁文缛节！统统免了！”他一锤定音，语气不容置疑。
柯定一心里那簇刚刚燃起的小火苗，“滋啦”一声，被这盆“实在”的冷水无情浇灭，连烟都没冒出一缕。他在乎！他太他妈在乎了！生活需要仪式感，哪怕再简陋、再寒酸的仪式！
他就是靠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形式”，一次次在绝望的边缘把自己硬拽回来的啊！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失落感，沉甸甸地砸在胃里，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兄弟，”刘勇喷着酒气，眯缝着醉眼，像打量一件物品般上下扫视着柯定一，“说说，有啥拿手的绝活儿？打仗？”
他自问自答地摇头，“厉害！这我承认！可我这战斗班长，都他娘的满编了！仨！个顶个的棒小伙子！通信？”他指了指墙角那台蒙着灰的旧电话机，“我有通信员，专业！军械？”
他拍了拍腰间空了的枪套，“军械员门儿清！闭着眼睛都能拆装！厨房？”他朝门外吴尊忙碌的方向努努嘴，“上司司务长一把抓！管得井井有条！”
他掰着手指头数完，身子微微前倾，带着浓重的酒气凑近柯定一的脸，眼神朦胧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探究，“你直说！只要你有特长！哪怕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当灯泡使！我立马给你安排位置！挤掉谁都没二话！谁让你是…功臣呢，对吧？”他最后那声“对吧”拖得又长又含糊，像块粘腻的糖浆。
柯定一还能说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得近乎刻板、却又空洞得毫无内容的笑容，声音干涩：“队长，您…您太抬举我了。我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您说的这些…我…我都玩不转，笨手笨脚的。要是…要是中队实在没地方塞我，我…我回支队也成。”话里带着点自嘲的苦涩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哎！那哪行！”刘勇猛地一拍大腿，酒意似乎被这拍击震散了些许，清醒了几分，“你是上级首长派下来！专门加强我们战斗力的！嗯……”
他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油腻腻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扫过窗外那个在寒风中哗啦作响、破败不堪的塑料大棚，“有了！”他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不是在生产队干过吗？巧了！太他娘的巧了！咱们这儿！正缺个搞生产的！有个暖棚！还养着几头宝贝疙瘩香猪！金贵着呢！以后这一摊！就归你了！直接归吴尊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