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我捏着那点布料,感觉它像烧红的炭,烫得我指尖刺痛。我猛地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沈哲。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里瞬间褪尽了血色,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媛媛!”他的声音骤然拔高,急切辩解,“你听我说!这…这肯定是晶晶那个冒失鬼的!她昨天借我的车去机场接她同学,说是有面子,肯定是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你知道她,毛毛躁躁的……”
“换衣服?”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在你车里?”
沈哲像是被噎了一下,随即语气变得更加烦躁,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无理取闹后的不耐:“林媛!你讲点道理!我能对她有什么想法?一个刚毕业的黄毛丫头!她懂什么?她不过是…不过是有点崇拜我的设计罢了!觉得跟着我能学到东西!就这点关系,你至于吗?”
“崇拜你的设计。”我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车窗玻璃上。眼前闪过那条黑色蕾丝内裤,闪过婚纱店镜子里他那一瞬间的走神,闪过那条“请喝咖啡”的短信。十年筑起的信任高塔,原来只需要几块微不足道的砖石松动,就能轰然倒塌。碎片扎进心脏,尖锐的疼里带着麻木的荒谬感。
我看着他因为急于撇清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英俊侧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又无比可笑。我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沉默地、用力地降下车窗。初春夜晚带着料峭寒意的风猛地灌了进来,吹散车内那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水味。然后,我松开手指。
那条黑色的蕾丝内裤,像一片肮脏的落叶,被强劲的气流瞬间卷走,消失在车后浓稠的夜色里。
沈哲的呼吸陡然加重,似乎想发作,但最终只是狠狠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中央。刺耳的喇叭声划破寂静,又迅速被城市的喧嚣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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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院眼科手术中心。无影灯冰冷的光线笼罩着手术台,将一切都剥离得只剩下清晰到残酷的线条和色彩。消毒水的味道浓重得仿佛凝固在空气里。
躺在手术台上的,是苏晶晶。急性角膜炎,感染严重,被紧急送来。我穿着深绿色的无菌手术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隔着手术放大镜,女孩年轻的脸庞因为紧张和疼痛而微微扭曲,紧闭的眼角沁出泪水,冲花了精心描绘的眼线。
“放松,别动。”我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平稳、专业,听不出一丝波澜。我俯身,熟练地操控着裂隙灯显微镜的操纵杆,调整角度,聚焦。
明亮的钴蓝色光带精准地切过她发炎充血的角膜。显微镜的视野被放大到极致。在那片浑浊肿胀的角膜组织边缘,靠近瞳孔区的位置,几道细微的、呈放射状排列的裂痕清晰地暴露在视野中。那裂痕的形状极其独特——短促、锐利,末端带着一个微妙的、如星辰芒刺般的微小分叉。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握着操纵杆的手指在无菌手套下猛地收紧。
这形状……这形状我太熟悉了!无数次,在深夜的书房里,在咖啡馆的窗边,在沈哲的设计图纸上,我见过它。那是他引以为傲的个人标志性设计语言——“星芒裂痕”。他曾得意地说,这是他独创的、无法复制的视觉密码,是流淌在建筑骨骼里的独特基因。他把它用在我们婚房的概念设计里,用在他为她设计的、那枚独一无二的钻戒草图上——那张被我无意中在他工作室废纸篓里瞥见过、又被他慌乱藏起的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