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来,靴跟碾过地上的红烛,火星子噼啪炸开:“你敢质疑?”
“我只是...”我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和我在父亲书房见过的那方“顾”字纹玉章很像,“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动手。
最后却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明日起,跟张嬷嬷学管顾府账房。”
门“砰”地关上。
我靠着门滑坐在地,手心里的纸片被攥得发皱。
那上面的“北营”二字,和弟弟上个月偷拿给我的边关粮草清单里的“北营”,墨色深浅竟一模一样。
窗外起风了,吹得烛火摇晃。
我摸着袖中那半张纸,突然想起弟弟被柳氏罚跪时说的话:“姐姐,我看见大夫人房里有个盒子,刻着和你给我的平安符一样的纹路。”
顾淮之要我管账房。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我把纸片塞进衣襟最里层,摸黑爬到床边。
匕首还在原处,刀刃映着月光,泛着冷光。
今夜过后,顾府的账房,该有动静了。
2
成婚第七日卯时,张嬷嬷来敲我房门:“少夫人,少爷说今日起由您接管中馈。”
我裹着旧棉袍开门,她手里捧着一叠青布账册,边角磨得发白。
苏嬷嬷跟在后面,指甲盖儿敲了敲账册:“前少夫人也管过,三天就被赶出门。”
我垂眼接过来,指尖扫过最上面那本。
纸张泛黄,墨迹却新得扎眼——近三个月的支出页几乎要透纸,军械铺、铁匠坊的采买数额一个比一个大,笔锋都压破了纸。
“陈账房呢?”我问。
张嬷嬷指了指偏厅,陈砚正缩在炭盆边搓手,见我进来,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陈叔,这几笔采买……”我翻开账册,“北市铁匠坊上月送了三百副甲片,可库房登记才一百八。”
他喉结动了动,盯着地上的茶渍:“都是……都是少爷吩咐的。”
“吩咐什么?”
“少夫人别问了。”他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当年顾老夫人管账时,也是这般细……”
话没说完,张嬷嬷在门外喊:“少夫人,该去库房盘货了。”
陈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我揉着发疼的手腕,把账册塞进怀里。
库房在西跨院,霉味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
我蹲在积灰的木架前,翻到半箱旧军需清单,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纸。
“北境三营粮草调拨……镇北侯印。”我屏住呼吸,那方朱红印子边缘有道细如发丝的刮痕,像用刀片刮去一层又重刻的。
父亲书房的密信我见过,印泥是岭南朱砂调的,会泛金。
这张纸上的红,暗得发乌。
“烧了!快烧了!”
陈砚突然冲进来,反手锁了门。
他额角全是汗,抓起那页纸就要往火盆里塞:“当年管这账的刘叔、王嫂,都在顾家出事那晚……”
我攥住他手腕:“你知道是伪造的,对不对?”
他浑身发抖:“小姐,我娘还在乡下,我儿子才三岁……”
我松开手,看那页纸在火盆里蜷成黑蝴蝶。
可上面的字早烙在我脑子里——调拨时间是顾家案发前三日,粮草去向写着“暗桩”,这是只有父亲和顾将军才知道的密语。